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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二是平安夜,大雪纷纷扬扬地下了一天。傍晚六点多的时候,一帮留学生聚在查尔斯街忍的家中,涮火锅庆祝节日。
陈也端着酒杯站起来,清了清嗓子说道:“咱们都是在巴尔的摩很多年的好朋友了,今年很特别,喜事儿特别多。首先一件,我哥们儿大伟在药厂找到工作了,就要搬到加州。小郑有了女朋友,今天没带来是吧,咱们也祝他幸福。下次再带来给兄弟看看。小雨,我的小师妹,刚在《自然》杂志发了论文。最后一件喜事儿,还没跟大伙儿说。我跟飘飘,上个月订婚了,二月份就打算回国结婚。”
“哇,也,你这小子保密工作做得真好啊,是不是把霍大计算机系第一美女拐跑了怕被人扁?”大伙儿都起哄起来。
飘飘笑道:“还有一件喜事,明天圣诞节还是忍的三十岁生日。三十而立,忍刚有了家,也将开始新的事业。”
陈也忙不迭地说:“没错,我都给忘了,我从大学到研究生院都同宿舍的哥们儿三十大寿。这绝对是大喜事儿,更大的喜事儿当然是,哥们儿还娶了绝色美女。来来来,我们现在请真正的巴尔的摩第一美女,杰出的钢琴艺术家,毛米小朋友,给大家表演一首曲子庆祝圣诞来临!”
毛米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说:“我哪里是什么美女,也不会弹钢琴。是凡教我的,只会这一首,还学了一个月呢。”
大家给毛米鼓起掌来,毛米身体笔直地坐在钢琴前,开始弹曲子。一系列华丽优美的装饰音以后,大家终于发现原来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生日快乐歌”,顿时哄笑起来。
“怎么就给忍一个人的啊,我们呢?圣诞曲呢?来换个别的啊!”
毛米满脸通红地坚持把曲子弹完,走到忍的身边坐下来。忍摸了摸毛米的脑袋说:“别难为我老婆了。她真的就只会这一首,平时唱歌都跑调的。”
陈也似乎有点喝醉了,不依不饶地说:“你们两口子可太不够意思了啊。要不忍你跟毛米一起来一首?不能只为你一个人祝寿啊!来,一定要唱一首,不唱大伙儿都不开饭!”
忍坐着没动。陈也就像喝高了似的,一直嚷着要忍唱歌助兴。毛米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最后,还是飘飘出来打圆场,拉住了陈也的袖子,微笑着说:“别逼着忍了,你知道他从来不会唱歌。不过这菜是忍做的,算是将功补过了。”
陈也看了一眼飘飘,嘴里咕哝着坐下来。
酒过三巡,陈也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游戏,得到了在座的一致赞成。
陈也一边指挥大家在地上坐成一圈,一边解释规则。
“别嫌我唠叨啊,咱们对不遵守规则是零容忍,一旦违反立马脱光了扔出去。外面可是很冷的。酒瓶子指到谁,或者回答问题,或者做转酒瓶子人指定的动作。如果都不愿意,最后的选择就是出去裸奔,从三十街裸奔到三十五街,大伙儿一起出去参观。”
第一个被转到的是小郑。小伙子只有二十三岁,刚来巴尔的摩两年多。啤酒瓶底对着陈也。陈也一下子欢呼起来,然后不怀好意地沉思片刻,问道:“小郑同学,我的问题是,请问你跟女朋友到最后一垒了没?”
小郑惊慌失措地说:“飘飘师姐,你还不管管陈也?”
飘飘白了陈也一眼说:“你今天真是吃错药了。这可不是问小郑了,还有人家女孩子的隐私啊。”
陈也双手一摊,无奈地说:“没办法,酒喝多了,就问了这么个问题,覆水难收了。小郑你选吧。我也不赞成你暴露你女朋友的隐私,要不就对我们暴露一下你的隐私吧。”
大伙儿一起哄笑起来:“我们要看隐私!脱,快脱。”
小郑没办法,两眼一闭,把外衣脱了。脱到最后,年纪最大的大伟摆摆手说:“各位,这里还有几位女同学,我看脱到这里就可以了吧。”
陈也还要坚持,但最后没办法,只有让小郑穿着内裤出去裸奔。所有的人拥到门口,站在门廊上。小郑同学穿着内裤,英勇地站在大雪里,沿着查尔斯街和三十街朝北跑了一个来回。大伙儿站在门口一边哄笑,一边喝酒说话。
等小郑冻得瑟瑟发抖回来后,大家继续进行游戏。
小郑把冻僵了的手搓了搓,然后旋了酒瓶。酒瓶转了几个圈,最后瓶嘴对着忍,瓶底对着毛米。小郑不满地说:“不行,不能由毛米问问题,不然这下肯定要作弊了。”
陈也捅捅小郑说:“都让你在大美女面前裸奔了,还不满意?快坐下,仔细听听毛米小朋友想问忍什么问题。”
毛米的脸颊染上了红晕,想了一会儿,轻声问:“嗯,我想问忍,三十年里过得最开心的圣诞节是什么。”
大家没想到会是这么多愁善感的问题,都静下来,听忍的回答。
忍看了看毛米,笑着说:“最开心的圣诞节当然是这一个,以前的圣诞节都没有你。”
大家都受不了了:“太肉麻了,太肉麻了!”
计算机系的小雪悄悄地对飘飘说:“师姐,以前都没发现忍说话这么甜呢,平时看他都特别酷,很难接近的样子。”
两轮真心话大冒险下来,大家已经把各种爱情八卦问了个遍,从女友到前男友到性伙伴。老实巴交的大伟喝多了,不得已之下承认曾经暗恋飘飘,把陈也美死了。又有两个男生裸奔了,雪地上留下了一长串光脚的印记。毛米不得已和飘飘嘴对嘴亲吻了一次。查尔斯街3001号的老房子几乎被吵翻了天,邦妮一度跑到圈子里来,坐在酒瓶边上。克莱德一直蹲在窗台上,不屑地看着闹哄哄的一群人。
转眼,时间就过了十二点。
“再转最后一轮吧。”飘飘提议,“明天一早要去教堂。”
说完,飘飘把酒瓶放端正,轻轻转了一下,瓶口对准了坐在对面的忍,瓶底眼看着又要在毛米前面停下,却又滑了几厘米,最后停在了坐在毛米身边的陈也面前。
原先非常活跃的陈也之前的酒劲儿过去了很多,陷入了酒后的忧郁情绪中,前面几轮几乎没有说话。被毛米红着脸拉了拉衣袖,他才意识到轮到自己问问题了。他抬起眼睛,看着对面的忍,视线有些模糊。
问什么呢?陈也酒后混乱的思维无法运转。今晚他原本是很高兴的,即使看到飘飘那样维护忍,牢记着忍的生日,即使飘飘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凝视着忍,但他还是高兴的,因为经过那么多年艰苦的求学生涯,加上为自己的体型自卑,他终于还是找到心仪的女孩,并且她即将成为自己的妻子。可是,慢慢地,在酒精的冲击下,他的情绪却越来越低落。归根结底,他深爱的女人,最爱的并不是他,而是这个坐在他面前相交十多年的上下铺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