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木代站起来,直直盯着他,也不废话,单刀直入:“你为什么跟着我?”

罗韧像是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我?”

他苦笑摇头,看看周围的人又看看木代,示意了一下那块医院的招牌,似乎非常无奈:“小姐,我朋友住院,我过来看他,临时没什么准备,所以过来买水果,可能是不巧跟你走的路重了……”

围观的诸人中除了胖子曹严华,人人都露出了同情理解的神色,这个世界容易原谅长相好看的人,更容易原谅长的好看且谦和有礼的男人。

木代敏锐地感觉到了周围不是很善意的目光。

罗韧抱歉地跟木代笑了笑,和她擦肩而过,木代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出击,他又退回来了,先向那水果摊老板说话:“不好意思,能借个纸笔吗?”

拿到了纸笔,又回到木代面前,水果先搁脚边,低头在纸上写着什么:“不过小姐,如果你是想找机会认识我,我叫罗韧,你可以随时打我这个号码……”

话没说完,木代狠狠撞了他个趔趄,罗韧摸了摸被撞疼的肩膀,回头看她远去的背影,唇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

巷子里,木代脸色阴沉,走的很快,曹严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气喘吁吁,痛心疾首地上气不接下气。

“妹妹啊妹妹,就是他,我敢用我的职业生涯发誓啊……”

“妹妹啊,你还是太嫩了啊,你谈过恋爱没有啊,那小子故意的啊,我跟你说哦,我看的门儿清,你要是放浪他肯定装君子,你一旦正经他就是流氓啊,是看准你脸皮薄让你知难而退啊……”

木代忽然停住了,曹严华一个没收住脚,往前冲了好几步才退回来。

木代看着他半晌,忽然嫣然一笑。

这啥意思,曹严华警惕,现在来劲了?那也别对我笑啊,对他啊。

“耳目多?”

曹严华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自己刚刚自夸过的三条。

“那必须的,”曹严华侃侃而谈,“妹妹我跟你说,从古至今,国内国外,那些盯梢跟人的,为什么屡屡失利?”

“为什么?”

“因为脱离群众。一个人死乞白赖的跟跟跟,跟了一条街又跟一条巷,被跟的又不是猪,迟早发觉的。但是我们就不同了。”

他双手一展,骄傲无限:“解放碑一带,我们的同事二十四小时值班,我们还有微信群,换句话说,我的消息一下达,得有多少人持续盯着啊,男女老少,各色职业,各种伪装,势必让他泥足深陷于人民群众斗争的汪洋大海之中……”

“那帮我盯着他。”

曹严华不说话了,过了会,他突然发觉自己挺亏的:“凭什么啊?”

他语气太激越,第一个字发力过猛,唾沫星子不敢说喷了木代一脸,至少部分登陆了,木代让他喷的眼睛下意识一闭,又缓缓睁开。

曹严华有点内疚。

木代掏出纸巾慢慢擦,面带微笑地咬牙切齿:“咱们不是朋友吗?你以后去云南玩儿,我招待你啊,再说了,你别当是帮我啊,你就当你是……teambuilding啊。”

曹严华犹豫了一下。

“妹妹这样,我知道你有点本事,你再给我露个绝的让我掂量掂量。人交朋友呢,无非是交用得上的,有钱的、有权的、有本事的,我都要上巴着的。你别怪我交朋友势利,谁都想这样,谁不想背靠大树……”

话没说完,眼角余光忽然瞥到身边一空,又听到扑扑两声轻响,再抬头时,觉得天灵盖儿冒气,一句话卡在喉咙眼里出不来。

我滴个乖乖!

小巷两边,一边是矮房背面,一边是楼房背面,木代在楼房墙面上约莫四五米高,两手攀在楼外架的空调边板,身子掉转,头下脚上,两只眼睛亮的慑人。

这叫壁虎游墙,又名仙人挂画,据说源出少林,但后来是被绿林发扬光大,需要很长时间的练习。歌诀说“功成轻身如蝼蚁”,说的就是木代这种的吧,简直真的像壁虎,倏忽一下,就上去了。

曹严华半晌才回神,他激动的说话都打颤了:“大家是朋友了木代妹妹,我一有消息就去别苑找你。”

第二天一早,服务员敲门更换毛巾,还顺便带了个档案袋,档案袋上黑色记号笔写了两行字。

第一行是:霍子红小姐。

第二行是:如有问题,拨打内线108。

虽然是给红姨的,但自己是全权代表,应该是能看的吧。

木代把档案袋打开了看,万烽火他们的效率着实不低,虽然有的时候未必能打听出最隐秘的消息,但是一旦有突破口,外围的附加参考信息是一点都不少的。

里头是刘树海的详细资料,证实了岑春娇说的不虚,尸检的确是生病死亡,也的确被砍了左脚,但是砍伤跟致死没有关系。

另外,刘树海的后背正中,有一部分皮肤缺失,准确的说,像是被剜去了一片长23.5cm,宽5cm的皮肤。

这是什么鬼?木代按照长度比划了一下,觉得像一根宽的直尺,又像拉长了的书签。

资料里提到,这部分缺口上下非常齐整,绝非随意剜去,即便是人为,也需要精细的功夫,而且,是脱去衣服尸检的时候才发现的,创口新鲜,跟脚上的砍伤时间应该差不了很久。

真是奇怪,从岑春娇夺门而出到喊来看门老头,至多一分多钟,砍去左脚已经匪夷所思,谁又能精量细取地来剥皮呢?

档案袋里还附了张刘树海的生平小记,72年生,长沙人,自营一家汽修店,邻里客户评价忠厚老实,这辈子就没见他和谁红过脸,日复一日的普通人生,命里唯一一次大的波折是2007年带家人去山西大同看石窟,结果旅游车撞破护栏栽进河里,没有大的伤亡,但刘树海是最后被救上来的,医院里昏迷了足有48小时才醒。

2008年离开家,说是到外头找生意机会,之后很少跟家里联系,2010年在济南西郊客运站的一个小旅馆里因病死亡。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家人回忆,刘树海没去过落马湖。

岑春娇看来是要跳脚。

翻到下一份,木代忽然愣了一下。

上面写的是:另,张光华项目无进展,据悉最后被目睹,是在太原汽车站。

通篇都是刘树海,怎么又冒出来个张光华?

木代怀疑是万烽火搞错了,顺手拨了内线108,那头的万烽火听到是她,长舒一口气:“还以为又是岑春娇,她刚跟我嚷嚷半天,说是这些犯罪的人行踪都隐秘,去了落马湖也未必告诉家人。我再三保证不会耽误付钱,她才罢休。”

木代扬了扬手里的资料,就跟他能看见似的:“你们内部做事也太大意了,张光华的资料都到我这来了,保密性太差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