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第4/5页)
从某种方面来说,江欣的办事效率还是蛮高的,她不但轻易获得中共方面的采访许可,而且还意外弄来一辆专车。不知她究竟用了什么手段,国军负责后勤运输的中校为她忙前忙后,就差没跪下给叶小姐牵马坠镫。
“你只是用胸口顶一顶就解决啦?”杨旭东瞧着江欣,脸色有些古怪,“他是不是八辈子没见过女人?”
“你知足吧!”郑耀先感慨道,“现在这女孩子……怎么说呢?疯狂,无与伦比地疯狂!”
江欣哼了一声,没做任何解释。她死死盯住地面那干瘪的牛粪,不知在想些什么。或许已经适应了环境,她破天荒没再用手帕捂住口鼻。
“六哥,咱们进了共区,该怎么分配工作?”杨旭东问道,“共产党肯定不同意咱们自由采访,不搞暗中监视就算烧高香了。”
“那就不要采访,”郑耀先用礼帽扇扇嘴边的烟尘,“反正你采访的东西也不能发表,国民政府没义务为共军歌功颂德。”
“六哥,我总觉得有些不对,照理说,事情不应该那么顺利,可是现在,一切都像是神仙保佑,难道咱们的运气真有这么好?”
“我们既非中央代表,又非国府大员,人家如此瞧得起咱们,说明什么呢?呵呵!你自己去想。”他转过身,用后背遮挡住韩冰那犀利的目光。对于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情报员来说,有些话只能是点到为止。
午后1时59分……
“闪电呼叫总部!闪电呼叫总部!”
“我是总部,请回答!”睡眼惺忪的陈浮,揉揉红肿发胀的黑眼圈,接过耳机,有气无力地喊道。
“内线报告:他和两条小鱼已经办好入境手续,准备搭乘汽车进入X共区。我方下一步该如何行动,请总部指示!”
“他要去共区?”这一惊非同小可,陈浮怔愣半天,居然不知该如何是好。根据她收集到的信息显示:郑耀先并未被获准参与任何针对共区的行动,那么郑老六如今这一手,到底意味着什么?莫非……他真要投共吗?摇摇头,陈浮很快便否决了这种想法。就凭死在郑老六手下那些共党冤魂,即便他有心倒贴共产党的凉屁股,人家能不能给他好脸色还很难说,更不用说收留他。再者说,共产党能给郑耀先开出的价码并不比军统高,郑老六也并非在二处混不下去。所谓的弃暗投明,这种事或许会发生在别人身上,但对于郑耀先,谁都不相信他的思想境界能如此之高。哪怕齐东临生前对他身份有过怀疑,但想让所有人在短期内相信他是共产党,恐怕一些信仰崩溃的人会填满整条扬子江。“闪电,你们能不能派出人手对他实施跟踪调查?”
“对不起……我们在共区没有眼线。不久前的军统泄密事件,受牵连的可不止它二处。”
“这个……要是这样,你们必须千方百计弄清猎物目的,要快,绝对不能耽搁!”
“是!可是……”
“可是什么?”
“可万一猎物要去投共,那我们是不是来个先下手为强?”
“你认为它会去投共吗?”
“我是说万一……”
“你就是头猪!真的,不妨照照镜子,看看我说得对不对?”
“.……”
“很难得你能想到他投共,不过,你可以打辞呈了,我马上派人接手你的工作。尊驾令夫人两个孩子,你有空可以抱抱了。”
“.……”
“你怎么还不滚蛋?”
“小姐,我……我还有件事儿没报告……”
“你还能有正经事儿?”
“是的,这个……戴老板……昨天死了……”
“嗯……嗯?”
“也许报纸头条会有报导……”
“嗯……”
“小姐……”
“好吧!你传我命令,让弟兄们密切注意X共区一举一动!”
“是!”
“告诉他们,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举妄动!”
“明白!”
撂下话筒,陈浮睡意全无。不知为什么,她呆坐在椅子上,嘴里默默念叨那句话:“戴老板死了,那二处不是要天下大乱??”
午后3时43分……
汽车颠簸在尘土飞扬的路面上,山风随着汽车马达的轰鸣而呼啸,刮起漫天烟尘,远远望去,犹如巨龙逶迤。天地间一片迷茫,山腰、山麓的农民并未因不速之客的到来而中断劳作,他们只是偶尔停下身,擦擦满头汗水。一群山羊拥挤在碎石杂乱的山岗上,放羊老汉反穿皮袄,怀抱羊鞭,龇着黑黄的板牙,在衣缝仔细挑拣硕大的虱子。有几个人向汽车行进的方向轻轻一瞥,皱皱眉,然后继续耕作。在他们眼里,郑耀先等人仿佛是几只嗡嗡的苍蝇,一种司空见惯的小昆虫。
郑耀先的表情有些尴尬。“有那么一句话,”望着远处山巅不断倒下的枯树,他向解放区保卫部长韩冰问道,“一旦进入你们共区,那就是掉进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对吧?”
“看来金先生对我们解放区很了解哦!”韩冰不冷不热地反问。她属于那种一见面就令人关注的高贵型女人,但是说话绵里藏针,三言两语便能洞彻对方心机。和这种女人打交道,就连阅人无数,有着丰富交际经验的郑耀先,也不得不对她另眼相看。他很小心处理自己的每句话,尽量不给对手留下任何把柄。与此同时,韩冰也觉察出这“金先生”的不简单,和他说话不但感觉累,而且还要处处堤防,随随便便的一句问话,看似平平无奇,韩冰往往七拐八扭,琢磨好一会儿,才能悟出其真正用意。
“果然是军统的资深特工,”韩冰暗暗冷笑,“如果不是上级事先提醒,有些情报还真就让他在无意中套去。”
“贵军似乎没有专门负责新闻发布的官员,”郑耀先叼着香烟,不经意说道,“到目前为止,我居然没看到任何有关采访的行程安排。”
“您的专业素质似乎也不符合标准,”韩冰似笑非笑地瞧着他,“至少迄今为止,除了有关政治的话题,您并没问过其它事项。”
“萍水相逢,不问也罢。二十年后,你能记得我,我还能想起你,那就是缘分了。”郑耀先没再多说,他将目光拓展到田间、乡野,在那里,他有着最温馨、最幸福的回忆。韩冰也沉默了,她抿着嘴,似乎陷入思考当中。
所有人都安安静静坐在车上,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闷异常。
“他能在任何时候都保持镇静和坦然,绝对不是普通对手。”在此之后,韩冰曾对部下提醒道,“他往往会在你不经意的回答中,找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那我们该怎么做?”
“尽量与他保持距离。我想,是狐狸终究要露尾巴。我们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在此之前,我们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不能给对手留下任何可乘之机。既然我们的枪口已经对准猎物,该什么时候扣动扳机,则由我们自己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