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中美合作所多了个女人,这叫那些平素只会杀人逛窑子的大小特务,彻底乱了阵脚。该如何妥善解决这件事,徐百川也拿不定主意。为此,他特意请来老六的部下杜孝先。
“这种事情虽说没有先例,但是六哥的面子也不好驳斥,所谓法理不外乎人情,估计老板他们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反共大业才是重中之重嘛!”杜孝先直言不讳表明了自己观点,反正这件事和他没什么直接关系,顺情说好话是在所难免。
“你说说这老六,我只不过想提醒他该有个家,这可到好,他就象和我赌气似的,没等我把话忘了,马上就弄个娘们出来。呵呵!他们俩这配合还真叫默契。”
“四哥,那女人的来历弄清了吗?”
“我派人摸过底,留香苑一个花魁,也没什么特殊背景。”徐百川心不在焉地答道。
“花魁?六哥他……他要娶个婊子?”这下,就连杜孝先都坐不住了,他瞪着眼睛,气急败坏地喊道,“四哥,你怎不早说?这要是传出去,咱二处的颜面何存?一处那帮废物,还不得整天瞧咱笑话?不行,我定要和老板通通气,这事儿,决不能由着他性子胡来。”
“呵呵!皇帝不急太监急,你跟着瞎起什么哄?他郑老六愿意带这顶绿帽子,无论走到哪儿,都是他有理,就算告到委员长那儿,那也是千金难买他愿意,怎么着,委员长就愿意做那棒打鸳鸯的王母娘娘?他顶多也就是个不管不问,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可咱二处……唉!六哥这是要自毁前程呀!”
“自毁前程?”摇摇头,徐百川苦笑着反问,“他已经混到说话不硬,放屁不响的地步,还有什么前程可言?你总不能因为他娶个花魁,就执行家法吧?那有违人和呀!”
“四哥,听你的口气,好像早有打算?既然这样,那还找我商量什么?直接成全他们不就行喽?”
“你没弄清我的意思,”徐百川的脸比黄瓜还绿,他拍着杜孝先的肩膀,苦口婆心劝道,“我是说,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咱总该想个法子,把它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噢!给他擦屁股啊?”
“聪明,呵呵!一点就透。”
“那……那就只能在新娘子的档案做文章了,唉!想办法抹去她‘风尘女侠’的历史吧……”
国民党对郑耀先的态度是低调处理,可共产党那边,特别是老袁一听说郑老六要娶个婊子,气得昏迷了三天三夜。要知道,在共产党现有内部和外部资料中,郑耀先的身份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国民党特务。为什么不披露他是“叛徒”的原因,说起来也很简单,那就是面子问题。首先,老袁并没有郑耀先完整的档案履历,你说他原先是共产党,呵呵!查无实据,党内党外不但无人相信,反而会给世人留下我党“动机不纯”,手段过于“卑鄙”的印象。其次,如果非要强行编纂郑耀先的“罪证”,那就要解释在解放区等“事件”到底算怎么回事,说不定,还会为曾经“打败”我党的特务树碑立传。呵呵!这是老袁绝对不可能容忍的事情,非但不可能,而且还要千方百计回避某些问题。现如今,郑耀先又要娶个婊子,那就更加承认不得他的历史问题——主要是老袁觉得我党跟他丢不起那人。因此,在对待郑耀先问题上,山城市委只强调了“追杀”,并未说出具体原因。
“他这是在挑衅!是在向我党赤裸裸地挑衅!”苏醒后的老袁,声嘶力竭地喊道,“四面楚歌,他还敢大张旗鼓娶婊子,简直没把我党放在眼里!”
事实上,老袁误解了郑耀先。他不但非常看重组织对自己的追杀,而且恪忠职守,始终未离开合作所半步,就连新婚之前的物品采购,也是嘱咐手下小特务去代办。他的所作所为,在别人看来,简直就是大家闺秀的典范——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此之前,毛齐五等人还担心他对高职低就有什么想法,不过现在看来,郑老六似乎对党国这普普通通的刑狱工作,表现出一位国民党员应该具有的,任劳任怨的“高尚小草精神”。
“翰轩(郑耀先的表字)是我党同志之楷模。”蒋委员长得知郑耀先的“先进事迹”后,忍不住伏案感慨,并亲笔题字予以表彰。“我党同志若都像他这般淡泊名利,那国家就好办了。”
“老六乃是吾辈真英雄,真豪杰!我党同志能有他一半之革命精神,何愁党国大业不成?”毛齐五举着蒋委员长的亲笔手书,揪着那些只知吃喝嫖赌的特务,耳提面授大势批评教育。
“人家老六对工作都是既来之则安之,那我整天还唧唧歪歪,闹个什么劲儿?”徐百川也开始在茶余饭后认真反省起自己。
只有郑耀先,这个当事者,身处夜半无语之时,才能将内心最隐晦的秘密摆到桌面上:“‘影子’是顾不上了,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走出去……唉!继续忍吧!谁叫我也怕死呢……”
陈浮对于郑耀先这种自闭似的“苦行僧行为”大为不解,她曾私下询问过郑耀先,是不是惹出了什么麻烦?结果郑耀先的回答非但没令她失望,反而让她充分体会到什么叫胆战心惊:“不是我不想出去,而是只要一露面,肯定会被乱枪打死。”
“乱枪打死?”陈浮的小嘴惊成了“O”型,“你到底得罪谁了?袍哥?共产党?还是哪个大人物?”
“都有可能,”郑耀先垂头丧气,回答得到也委屈,“干我们这一行的,想不得罪人,有可能吗?”
“那怎么办?总这么躲着,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陈浮真是急了,选择和郑耀先厮守她不后悔,但是嫁人没几天就成了小寡妇,换上哪个女人也受不了。“有没有办法和解一下?”
“当王八是我唯一的选择……瞧瞧!我说错了不是?你不用瞪我,以后不提‘王八’这两个字还不行?我是说呀!天大地大,只有合作所这地方最大,也最适合我安身立命。”
“没听说有人愿意把自己关进监狱,这终归要想个办法才行,无缘无故给自己判个无期徒刑,那也不是办法呀?难道等你有了孩子,也叫咱心肝宝贝陪你坐一辈子牢?”
“我算啥?你没瞧瞧白公馆那边,有个姓宋的小孩儿生下来就坐牢?和他比,咱们都算是幸运的。”
“郑耀先!你正经点好不好?我和你谈正事儿呢?”
“我知道你说的是正经事儿。可问题是,现在我也没辙,如果你有什么好主意,不妨说出来听听……怎么不说话?想什么哪?是不是嫁给我后悔了?想反悔现在还来得及。”
“你胡说什么?”陈浮越想越气苦,狠狠回了郑耀先一句。可是说归说闹归闹,归根结底她也没什么好主意,最后不得不将一口怨气,全部发泄在自己男人身上,“都说你郑老六手眼通天,没想到你也有麻爪时候,唉!我这命怎就那么苦?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