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第2/6页)

“那请问,在《我的父亲是军统》一书中,您描写钱XX最终是被乱抢打死的,这是出于您对父亲的痛恨吗?”

“我不知道……可我就是恨,曾经我也劝说过自己能够宽容他一些,但我失败了,怎么也做不到。如果这个人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可以告诉你,我会毫不犹豫吐他一脸口水,再挖出自己看过他的眼睛……”

“情报员是这个世界上最特殊的人群,”在准备全力以赴对付杨旭东之前,郑耀先对小五无奈地说道,“最好的情报员,也往往最招人恨。恨他的不仅仅是敌人,还包括他的亲戚、朋友和家人。干上这一行,首先要学会的就是忍受:忍受失去常人应该得到的一切;忍受亲朋对你的终生误解,忍受事业给你带来的家破人亡!但是在国家需要面前,你没有选择。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为国家牺牲,所以你能做到,这本身就说明了自身价值。在这种价值面前,难道世上还有比它更完美的回报吗?”

“师父,如果这种完美是建立在出卖兄弟的基础上,您还会觉得完美吗?”

摇摇头,郑耀先深深叹口气,犹豫片刻,沉吟片刻,最终却欲言又止……也许没有人能够回答这问题,但这无人能回答的问题,绝不会仅仅发生一次。

“唉!对了师父,还有一条消息要告诉您,不知它对您来说,究竟是好是坏。”

“噢?你说吧。”

“今天下午,江百韬趁看守不备在医院自杀了。临死前他一直叫着江欣的名字,很凄惨,眼睛里流的都是血,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又是一阵痛苦的沉默,最终,郑耀先依旧是默默无语。

“也许对于国民党来说,他也是位真正的无名英雄……”

暂短休息了片刻,当郑耀先回到农场时,已是鸡鸣三响人影攒动。食堂大师父老李并未象他想象得那样:一个人忙前忙后。在他身边竟然多出个令郑耀先意想不到的老朋友——韩冰。“这是……”指指韩冰,他瞠目结舌。这年头怪事太多,只有想不到的,却没有人做不到的。

“跟你一样,算是‘嫌疑’,唉!鬼才知道这嫌疑犯咋就越来越多。”

“老李啊!你这话可别让外人听到,否则弄不好,你也嫌疑了。”

“我不就是那么一说么?瞧瞧,你还当真了?算啦!别扯那个咸淡,干活,赶紧干活!”

与韩冰切葱拍蒜稍有不同,郑耀先被分配去剥葱剥蒜。两个人面对面,谁都没说话,在神情冷漠的韩冰面前,仿佛周志乾这个人从来都没存在过。

撂下手中的菜刀,韩冰抬起手,擦擦眼角泪珠,用力吸吸阻塞的鼻子。

“给……”将一块新毛巾悄悄递过去。

“谁要你的东西?”

“唉!事到如今,你难过还有什么用?”

“别自以为是,我这是切葱辣的!”

“噢……”摇摇头,郑耀先的神情有些尴尬。

两个人继续持续着冷战。一旁的老李笑了笑,转身赶去备锅,杂乱无章的厨房内,只留下这一男一女,年纪相加能超过老李的两对冤家。

“江百韬自杀了……”

韩冰的手腕略一停顿,马上又面无表情继续埋头苦干。

“其实,你完全可以不走这条路……”

“周志乾,你到底想说什么?”

“段国维那个人虽说笨了些,但他仍不失一个好人。”

“是吗?这关你什么事儿?”

“你没看出来么?他是唯一能拉你出泥潭的人。以他的能力,肯定能保你平安无事。”

“噢!谢谢指点,但我不是小孩子,该做什么自己清楚。”

“可现在他废了一条腿,最需要的是安慰……”

手腕又是一个细微的停顿,刀刃在葱芯上切动的速度越来越慢……

“如果你继续选择自暴自弃,那就算我什么都没说。”

撩撩眼皮,韩冰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两个人不约而同又选择了在沉默中灭亡。郑耀先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而韩冰则把目光直接撂在脚面上。

她是一个极其坚强的女人,据说无论遭受到多大痛苦,谁都没见过她退缩。郑耀先相信这个传闻是真实的,但他想不明白:如此倔强的女人,为何在关键时刻居然以一种谁都不理解的方式,自暴自弃地活着?

江百韬死了,因为他的死,发生在江欣身上的种种秘密,也许将成为无法解开的谜团。“唉!天知道江欣为什么将我方机密轻易交给戴雨农?除非,让我看到那些密电原文……”只可惜,如果现在选择去台湾,保密局已不会再有他的位置,更不用说接触那些绝密文件。不知不觉中,手中的葱白又被摆成A、B、C三组。

韩冰在他身上匆匆一瞥,便低下头,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一瓣蒜切成了A、B、C。各怀心事的两个人,同在一个屋檐下,抬头见不到,低头也甭打算再见。这就是原属于命运不同的两个人,相同的最终归宿。

“赵广平请注意!赵广平请注意!你家属来探视!请做好准备!”广播喇叭又传来播音员那熟悉的声音。

侧耳向外听了听,郑耀先将葱扔进竹筐,又捡起一瓣蒜。

大约过了十分钟,门外再次响起催促赵广平的声音。苦笑一声,郑耀先不由自主骂了句:“妈的,烦不烦人?大清早的,穷叫个什么?”

韩冰扭过身去,丢给他一个冷寂孤傲的背影。

“你先照看一下,我去趟厕所。”郑耀先在围裙上擦擦手,直起后背,捶捶腰,嘴里还低声嘟囔着,“唉!懒驴上磨屎尿多,看来不服老是不行啊……”

如果郑耀先再不出现,急得团团乱转的马小五,恐怕真就要派人把他给“请来”了。第一眼见到师父时,他顾不上客套,迎上前大声说道:“许红樱反出落凤山了,现在去向不明!”

“怎么回事?”

“据我们内线同志讲,黄继尧想逼迫许红樱嫁给自己,没承想这女人性子烈,一怒之下,在洞房给了黄继尧一枪……”

“黄继尧死了没有?”

“要是能死就好办了,唉!那娘们的枪法可真成问题,这一枪……这一枪打在……打在……”

“打在哪了?”

“打在……尿尿那地方了……”

“那关你什么事?你跟着瞎着什么急?”

“问题是杜孝先临走前,没给许红樱留下通讯密码,现在落凤山已经和台湾失去联系,对于谁来接替杜孝先,我们是一无所知啊!”

“就因为这点事儿着急?”

“是啊!能不急么?”

“那你还能干点什么?啊?这还没火烧屁股呢,你就沉不住气啦?”

“师父,您听我说……”

“你还打算说什么?啊?给自己找点借口充充门面?错就是错,你还解释什么?不就是个‘派遣特务’么,还能翻出什么大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