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第5/6页)
摇摇头,看样子一时半时,小五是转不出这泥潭了。没办法,郑耀先只好在他屁股补上一脚,叫他乖乖滚蛋一边反省去了。
气人气人气死人,生了几天闷气的郑耀先,见了韩冰干脆连话都懒得说。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你切你的葱,我剥我的蒜,偶尔能有些交流,也不过是郑耀先把剥好的葱蒜,扔进韩冰面前的笸箩。
“这家伙想找茬打架。”韩冰低眉顺目,心中却暗暗说道,“只要我不理她,看他能折腾多久?”
郑耀先也没闲着,看看韩冰那越切越快的菜刀,下意识将老李用的擀面杖,偷偷塞进裤腰:“这妮子性格古怪,现在是拿刀撒气,没准过一会儿,就会拿刀找我撒气。世事难料,人心叵测,不可不防。”
两个人如临大敌,都把心思用在揣摩对方即将发生的可能上,还别说,都是情报界的老狐狸,该如何应对这种局面,基本上是轻车熟路信手拈来。甚至连对方第一步、第二步甚至第三步将会怎样进攻,自己又该如何化解,都在转瞬间布署得清清楚楚。
心思越转越快,针尖即将杵上麦芒,就在火山全面爆发的一瞬间,韩冰“哎呀”一声,菜刀切到了手……
“咝咝”倒吸着凉气,紧紧捏住手指,韩冰冷眼瞪着郑耀先,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我那有酒精,要不……你先擦擦?”郑耀先也算是一番好意,不过韩冰手痛加心痛,又气又怒之际,硬是从郑耀先的好意中,听出了一丝嘲弄。“算了吧,那点酒还不够你喝的,我受用不起。”
“哎?我说,你干嘛总跟我过不去?”
“瞧着你讨厌,不行吗?”
“行行行!你可真行!”摇着头,郑耀先哭笑不得,“咱俩都混成这样了,再斗下去你觉得有意思么?”
韩冰冷笑一声,没搭话。
“你不就认为我是郑耀先吗?可你好好看看,我哪点像郑老六?噢!娶了个特务老婆,我就得替郑老六背黑锅呀?”
“你到底是谁自己最清楚,告诉你,我坚持活下去的信念,就是将你绳之于法!”
“不是你……唉!我和你有杀父之仇么?”
“这是阶级立场和信仰的问题,你这种人永远都不会懂。”
“可你我现在是什么阶级?啊?你是反革命我也是,你有嫌疑我也有嫌疑,这怎么还能整出两个阶级?”此言一处,弄得韩冰牙关紧锁,久久不发一言。
“我说妹子啊……”
“谁是你妹子?”
“好好好!我说韩同志,咱不能这么做人吧?杀人不过头点地,我都混到这种地步了,你还想让我怎样?要不你说说,我究竟怎么做,你才能放过我?”
“投案自首。”
“除了这个呢?”
“没了。”
“我算是看出来了,”郑耀先点点头,恨得咬牙切齿,“您是不把我逼得家破人亡,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你也会害怕家破人亡?哼哼!那些被你害死的冤魂,哪一个不是家破人亡?”
“行行行!打住!打住!咱别唠了,我跟你呀,那是绝对话不投机。唉!你说这上辈子,我是不是欠你钱了?”
上辈子欠没欠钱谁也不知道,可这辈子总这么过,那肯定是不行的。该怎么办呢?小五对这两位师父头痛得要命,于是该如何让他二位化干戈为玉帛,便成为当前的首务之急。不过客观规律的发展,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某些事态的扭转,往往需要一个契机。但是直到1954年初,这两个人的关系依旧是水火不容。
位于歌乐山下的原中美特种技术合作所,是一座解放前关押中共党员和爱国民主人士的秘密监狱。令人回味的是,一些曾在这里指手画脚高高在上的“长官”,现在却反过来,象小猫小狗一样,被羁押于此。
徐百川就是个典型例子,几年来的囚徒生活,令他早已适应这种颠沛流离的日子。据管教人员说,徐百川在所有战犯当中,思想最稳定,表现也最积极。但思想稳定并不能说明他一心拥护党的各项主张。人生遭逢如此大起大落,感情上一时接受不了现实的情况,在他身上还是时有发生。
监狱里定期要组织犯人演唱歌,但不巧的是,轮到徐百川这一组,唱得却是《蒋介石,你这个坏东西》。可以说,在押犯十有八九都是三民主义信徒,蒋委员长的追随者,所以一听到曲名,思想马上便和过去纠缠个没完没了。
“蒋介石,你这个坏东西……预备……唱!”女管教刚刚打起节拍,手臂就固定在半空中了。她扭过头,仔细听了听,突然叫道,“停!”看着徐百川,把他从队列中叫出来,“你,就是你,再唱一遍我听听!”
“锵锵吱,你这个坏东西……扰乱金融、破坏抗战都是你,你的罪名和汉奸不是一样的……”
“停!”女管教阴霾着面孔,冷眼瞧着他。
二人沉默许久,最后还是管教先开了口:“你唱得这叫什么?”
“怎么啦?”
“你自己最清楚!”
“我不清楚!”一撩衣服,军统‘四哥’的脾气又犯了,“委员长再不对,可他毕竟抗日,没象那汪匪精卫一样,做了个铁杆汉奸!这些你们共产党咋不说说?”
“可他那是假抗日真反共!”
“抗日还有真假吗?噢!只有你们共产党抗日,那国民党就只能天天撒尿和泥啊?”一指女管教,徐百川气急败坏地喊道,“抗战初期,你们共产党兵不过三万?那几十万日军都是谁削尖脑袋正面顶着?凭你们共产党那几个人、几条破枪,这能行吗?做人要讲良心,你如果说国共合作共同抗战,这我拥护,坚决支持!可你硬要说国民党不抗日,妈的,混淆是非颠倒黑白的事,我徐老四绝对不做!”态度非常坚决,但被请到办公室进行批评教育时,徐百川的认罪态度同样也很坚决,那种游刃有余把握批评与自我批评的尺度,令在场管教人员个个目瞪口呆。可以这么说,几年来的牢狱之灾,将徐百川身上那种矛盾的两面性,彻底发挥得淋漓尽致。
“这徐百川没事儿怎么跟抽风似的?”在合作所调查取证的马小五,听到“军统徐四哥”的奇闻轶事后,忍不住呵呵直乐,“看来国民党就是国民党,一到坚持原则,保准拉稀摆蛋。”
“你没看过他写的材料,”管教同志笑着说,“更花花的连你都想不到。”
“怎么回事?”
“哎呀……他非要和郑老六划清界限,这不,极力抬高自己打击别人,就好像他是圣人,军统那些肮脏龌龊的坏事,都是人家郑老六做的。呵呵!军统老四没干过坏事,说出去谁信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