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冰封的大山(第7/7页)

二鼻子说老洞狗子只有一只眼,关于他那只眼是怎么丢的,在长白山有很多说法,这也是其中之一。常言道“麻面无须不可交,矬人肚子三把刀,最毒毒不过一只眼,一只眼还坏不过水蛇腰”。不可否认这句话过于偏颇,但在旧社会有一定的道理,放下那几路人不提,单说这一只眼的,有几个是善男信女?真是安分守己之辈也不会变成一只眼了。反正老洞狗子一个老光棍儿,积年累月在山上看套子,性格十分孤僻,很少跟外人往来,咱也没必要去招惹他。

张保庆怕二鼻子发觉他心虚,不好再说别的,只好缩在狍子皮睡袋中和二鼻子兄妹东拉西扯到深夜,迷迷糊糊去见了周公。

转天一早,西北方吹来刺骨的寒风,山上一下子变冷了,再也站不住人。张保庆冻得瑟瑟发抖,准备往深谷中走。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服输,匆匆收拾好东西,蹚着没膝的积雪前行。

二鼻子却拽住他说:“你这么走不是绕远吗?”

张保庆不解地问:“让你说怎么走?”

二鼻子存心在张保庆面前卖弄本事,他放出猎鹰,然后将狍子皮睡袋垫在身下,呼喝一声,顺着陡峭的冰冻瀑布直溜下去。

冰面如同几层近乎垂直的陡坡,没有足够的胆量谁也不敢这么做,可二鼻子常年在深山老林打猎,趴冰卧雪对他而言是家常便饭,仗着年轻胆大,一转眼溜到了谷底,在高处看他仅是茫茫雪原上的一个小黑点。

张保庆看得直眼晕,腿肚子往前转,磕膝盖往后扭,身上寒毛都竖起来了,有心要打退堂鼓,可是转念一想,服谁也不能服二鼻子,之前已经把牛吹上天了,走到这一步再开溜,以后在二鼻子面前如何抬得起头?这个脸可丢不起!

他站在冰瀑边上,深吸了几口气,自己告诉自己:发昏当不了死,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念及此处,牙一咬、心一横,照葫芦画瓢,一扬手把鹰放了,像二鼻子一样把狍子皮口袋垫在背后,仰面倒坐,想往前蹭,但手脚发抖,半天没动地方,只好让菜瓜在后面推他一下。菜瓜说:“你可坐稳了,千万别往前使劲儿。”说完用力一推,张保庆“嗷”地叫一声滑下冰瀑,但觉腾云驾雾一般,冷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他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儿,仿佛一张嘴就能吐出来,赶紧把嘴闭住,哪里还敢睁眼去看,打着转溜到谷底,一个跟头翻进了雪窝子,脑袋和身子都扎在皑皑积雪中,双腿在外边乱蹬。二鼻子见状哈哈大笑,上前连拉带拽,把张保庆从雪窝子中拖出来。张保庆觉得四周天旋地转,腹中五脏翻滚,满头满脸都是雪,样子狼狈不堪,走路踉跄摇晃,也不知在心里头骂了二鼻子几百遍几千遍。

等张保庆缓过劲儿来,见菜瓜也已溜到谷底,他暗自庆幸:看来只要胆大豁得出去,谁都能从冰冻的瀑布溜下来,还好没让二鼻子唬住,否则真是窝头翻个儿——现大眼儿了。

二鼻子对他一挑大拇指:“行,你胆子倒是不小,就是不知道你的鹰能不能在这儿捉到狐狸。”

张保庆说:“你当我这白鹰是错窝儿不会下蛋的老母鸡啊!别管山上山下,在哪儿都一样,哪怕是到了天上的月宫,也能逮两只玉兔下来。”

二鼻子他们那个屯子千百年来保持着鹰猎风俗,出没于白山黑水间,猎户们一向佩服两种人,一是胆大,二是能喝。其实这两者不分家,胆大的能怕喝酒吗?常言道“酒壮怂人胆”,能喝的也必然胆大,半斤烧刀子下肚,天王老子也不怕了。二鼻子对张保庆说:“别扯犊子了,谁不知道月亮上只有一只玉兔,你这咋还整出两只?不过我佩服你的胆量,今天不论哪只鹰捉到狐狸,得了皮子卖的钱咱仨均分。”

张保庆心中得意,刚才豁出命从瀑布冰面上溜下来,为的就是能让二鼻子说个“服”字,这趟算是没白来!

瀑布下的水面全冻住了,冰层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与附近的雪原连成了一片,远处都是密林。巍巍群山在四周绵延起伏,谷底森林茂密,樟子松、落叶松、白桦、杨树、云杉等树种交错生长,野兽种类也多,马鹿、驯鹿、紫貂、野鸭、獐子、狍子、野猪、雪兔都有,还有各种各样的木耳、松茸、蘑菇,但是这里的天气一会儿一变,属于独特的山区小气候,常年有雾,深处裂谷沟壑的分支众多,非常容易迷路,可以说下来容易上去难,想出去必须翻山越岭,现在正是大雪封山的时候,行走在雪原上都一走一陷,翻越山岭的艰险可想而知,张保庆他们直着眼找狐狸,为了赌这一口气下来的,想都没想怎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