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金王马殿臣(中)(第13/13页)

马殿臣打见了这老道就没给什么好脸儿,如今自觉心中有愧,站起身来与老道互通名姓。老道对马殿臣说:“贫道我姓崔,闲游三山、闷踏五岳。”

书中代言,这崔老道可不是一般人,清末民初直至五十年代,天津卫出了四大奇人,两个走江湖的,两个穿官衣的:一是屡破奇案的水上公安“河神”郭得友;二是火神庙派出所的所长“飞毛腿”刘横顺,此人性如烈火、疾恶如仇,凭一双快腿追凶拿贼,据说是火神爷下界;三是骑一头黑驴走南闯北无宝不识的窦占龙;第四位便是降妖捉怪批殃榜的崔老道,民间相传他是殃神。这四位中的任何一位,单拎出来都够说一部大书,三五个月讲不完,不过并不在咱这部书内。

二人客气了一番,坐下来叙话。马殿臣说:“崔道爷,见面以来您一口一个财主爷,我也不知道您怎么看得出我有钱,我在关外是有一座宅子,宅中存下了一躺银子,如今恶鬼已除,我这条命都是您救的,救命之恩,恩同再造,我当与道长平分这一躺银子。”

一躺银子那是好几千两,在关外买块地起一座宅子也用不了多少,尚余十之八九,马殿臣愿意和崔老道平分,绝对够意思了。怎知崔老道摆了摆手:“贫道生来命穷,受不起荣华富贵,如若财主爷当真有酬谢之意,老道我也有个不情之请,斗胆讨要一件东西,不知财主爷舍不舍得。”

马殿臣是山东爷们儿红脸汉子,面子最矮,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别说是一件东西,自己这条命也是人家给的,当下一拍胸脯应允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道长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只要是我马殿臣有的,必当拱手奉上,绝无二话。”

崔老道站起身来对着马殿臣深施一礼,不慌不忙地说:“贫道不要别的,只要你腿上的两个蟒宝!”

马殿臣大惊失色,这个老道为什么知道我腿中埋了两个蟒宝?说出去的话,等于泼出去的水,绝无反悔之理,反正厉鬼已除,还上关外当我的员外爷去,舍了蟒宝也罢。于是点了点头,找崔老道借了一柄短刀,当场割开腿肚子,从中掏出两个血淋淋的蟒宝,捧在手上递给崔老道。

崔老道如获至宝,双手接过来用布包好揣在怀中,又拿出药粉给马殿臣敷在刀口上,也不知这是什么灵药,伤口很快愈合不再流血了。

崔老道见马殿臣腿上的伤口已好,又说道:“壮士莫要误会,我本就是穷命,定然不会贪图你的宝贝,贪了也得不了好,我要你这对蟒宝乃是有一件头等的大事要做,但天机不可泄露,就不便相告了。”马殿臣心说:你明明就是贪图我的宝贝,却又要找借口,说得这般好听。不过崔老道救了他的命,而且给也给了,便不再计较。

马殿臣不放心宅中那么多银子,想尽快回到关外。临别之际,崔老道将《神鹰图》交于马殿臣,告诉他:“物有其主,各有所归,这张古宝画是以神鹰血画成,除非天子可安排,诸侯以下动不得。老道我没有那个命,画在我手上留不住,所谓一物找一主,贫道观你面相极贵,当有王侯之份,你家里这点儿钱,跟你命中富贵相比,九牛一毛也还不如。这《神鹰图》你带在身边必会如虎添翼。不过有句话你要记住,纵然财过北斗,也不过吃一碗饭、睡一张床,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不可贪得无厌,否则反祸自身,切记切记。”说罢与马殿臣拱手而别。马殿臣听着这话耳熟,回想起自己小时候那卖馄饨的老头儿也曾如此言讲,看来自己是该着要发横财。

马殿臣拜别了崔老道,心中寻思:我已经是坐拥几千两银子的大财主了,还能再发多大财?想来想去不得要领,只好一步一步往回走,掰手指头一数,这条路已经走了三次了。头一次闯关东,在长白山得了一棵宝棒槌名为“凤凰单滴泪”,下山换了一袋银子,没等焐热乎便让胡子抢了;为了活命当兵吃粮上朝鲜打仗,军队遣散回来仍吃不上饭,不得不去当了吃仓讹库的地痞,好不容易混上一饭碗,禄米仓又没了;无可奈何二闯关东,挖棒槌得蟒宝,挣下一躺银子,谁发财了不买房置地?他却买了一块凶地,让这个女鬼从关外追到山东,多亏土地庙得遇崔老道,宝画《神鹰图》灭了女鬼。这几年真可以说是三起三落,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如今回到关外,有宅子有银子,以后也该享福了吧?

那位说:“马殿臣想对了吗?”必定是不对,想对了他也当不上金王了。前边说过,咱这段书叫“马殿臣三闯关东”,欲知马殿臣这第三次闯关东如何成了土匪、如何当的金王,且听下回分解。

[1]打八岔,天津方言,指没正式职业,干临时的杂活儿。

[2]趟子,此处为量词,行、垄。

[3]尖局:此处指真的。

[4]腥:此处指假的。

[5]片儿:此处指钱。

[6]抹盘儿:此处指丢脸。

[7]杵头子:此处指钱。

[8]懊糟:东北方言,指烦心。

[9]画鼓了:此处指将一张画画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