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浮世起与落 第65章 匹夫悖然怒

钱来自哪儿?

答案太简单了,羊毛出在羊身上。邵建平冷汗涔涔,神情说不出的猥琐,吞吞吐吐地交待着……

商界盛传的“小财神”美名说得是李威,而银行界里这个“财神”却另有其人。对于每个分行、支行和分理处的小领导,最头疼的事莫过于完成总行下拔了揽储指示和其他营销任务,银行间竞争越激烈,任务的压力就越重。逼得这些员工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来完成上级单位下拔的指标,以保证自己的高薪高奖金和高福利。

不过钱是硬头货,可数员工们的三亲六故手里那点小钱和大额的揽储任务相比,根本就是杯水车薪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明眼人谁也看得出,你要拉拢不到现金流较大的商户、企业或者大公司的老板把钱存到你的分理处,这个任务根本不可能完成。

俗话说英雄应运而生、枭雄应劫而生,不管是英雄还是枭雄,在这种紧迫形势就把一位奇人催生出来了:王为民。

邵建平交待,分理处这些头头脑脑也算一个小圈子,传说只要和王老板搭上线,他随便给你拆借几千万甚至一两个亿如同儿戏,不少小支行长和分理处主任亲眼见过,王总席间一个电话,能把市里有头有脸的领导招来,指挥那些个小企业自然是小菜一碟了。邵建平本不认识这个王老板,有一次也无意中发现霁月古玩和鑫隆的王老板还有账务来往,而且交易的金额也确实不在少数,自然是对这位商界奇人膜拜有加,拐弯抹角主动牵上线认识之后,没多久就尝到了甜头,只要是南宫分理处的揽储任务或者放贷任务完不成,一个电话,王总是有求必应,眨眼就能给你拆借回几千万甚至上亿的资金来,偶而的几宗贷款业务,王总的信誉也是奇好,还本贴息从来没有耽误过时间。

(资金掮客!秦淑云暗暗对这个呼风唤雨的王为民下了一个定义。)

有付出人家当然也要回报,回报很简单,同样是钱。三年前双方就开始了心照不宣的数字游戏,在王总需要拆借大额资金的时候,起初就是从他拉来的储户账上挪用,邵建平自然是一路开绿灯。其中储户默认、银行假装不知、任凭这个掮客把钱挪作他用。三方心照不宣,当然也从来没有出过什么问题,对账之前这些钱总会及时补回来。

(这是一个危险的三角!秦淑云听得心惊肉跳,只要一方出了问题,这个三角马上就会凸显危机,而现在,出来了。)

至于邵建平,知道王总家底颇丰,果如秦淑云所料,一路顺风的施行地这个乾坤大挪移玩得得心应手之后,邵建平也放着胆子干上了,从挪用储户默认的账户发展到挪用其他旁人懵然不知的账户,经常为王为民挪用大额资金转到指定账户上。

好处肯定不少,除了维持自己的高薪和福利之外,挣回银行给的业务拓展费之外,从王总处每次能获得数额不等的反扣。这些东西秦淑云都懒得追问,暗示着简凡追问挪用资金的手法。三番逼问之下,邵建平吞吞吐吐交待的转出手法更是匪夷所思,居然是假造储户的印鉴和签名。

这些话听得简凡和秦淑云大眼瞪小眼,倒不是被金额吓着了,也不是被其中的黑幕吓着了,而是被手法的拙劣程度吓住了。也就是说,储户存在银行的钱,不知不觉中就成了王为民手里的现金流。这就是账户里的钱却不翼而飞而存单还在储户手里的原因,丝毫不用怀疑,如果不是冻结账户的话,那么钱肯定会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天而降。

一切简单的难以想像,内外勾结,从洗钱发展到挪用、从挪用发展到侵吞银行资产。连简凡这个金融半盲也判断得出来,这是以借还借的办法,用银行的钱还银行钱,打几个行的时间差,手里会保持着一定的余额,一旦风头不对的话,那就是连钱带人一起消失。就像拆东墙补西墙一样,总有补不起来的一天。高息揽储、民间非法集资用得都是这等拙劣手法。这一下让简凡获得了一个豁然开朗的全局感。解释得通为什么这两年霁月古玩的交易量锐减,一方面是文物走私量已经大大缩水,不可能再有大额的非法资金需要洗白。而更大的原因是,王为民已经不满足于洗钱获得的那些蝇头小利,早把黑手伸手银行内部。

犯罪形成的必由之路:从小罪小恶一步步成长到巨奸大恶!

而且,这肯定不是孤立的,简凡沉声问到还有谁参与的时候,这邵建平瞪着无辜、甚至有点委曲的眼神说了一句啼笑皆非的话:“大家都这么干,我不这么干完不成任务,早被总行撤换了。”

嫌疑人把预审人说得张口结舌,简凡张口结舌地看了秦淑云一眼,同样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可是恰恰这种广泛的严重性把俩人镇懵了,这可怎么办?

不用说,那五个亿仅仅是余额,到底多少人涉案了,王为民和李威到底从银行挪走了多少资金,一下子全成了未知数。俩人越问,心里越冷。

知道了大体情况,简凡听得心里有点冒火,这其中给王为民拆借资金肯定有大把好处也懒得问了,咚地拍了一声桌子起身要走,秦淑云笔录签了字摁了手印也跟着站起来,这么大的事,怕是俩人当不了这个家了。俩人一站,这邵建平毛了、急了、哭天呛地了,扑通声跪下来,一下子情绪失控了,如丧考妣地喊:“……警察同志,我……我全部交待了,你们得救救我啊……让我给王总打个电话,他一定会把钱还上的,他从来没失过言……求求你们、救救我,我下个月就结婚了,我爸我妈还不知道我出事了……求求你们,就打一个电话,我一定会把钱还上的……”

栖栖惶惶一跪、凄凄苦苦地一喊,闻者恻然,观者恻目,秦淑云有点怒其不争地头侧过了一边,简凡叹了口气,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可怜兮兮的邵建平,浑然已不似初见之时的意气风发、风流倜傥,摇着头扶也懒得扶了:“……这一次他肯定要失言了,不介意告诉你啊,王为民现在应该上通缉令了,他也自身难保还顾得上管你,去墙角磕头去吧,求求财神爷给你扔四千万出来……你跪我们有什么用?四千块都给你垫不起……”

一转身一走一闭门,身后“哇”地一声痛哭,这货,开始嚎上了。

门外,站着仨人,都还是不怀好意地盯着简凡,忿意颇浓,每次都不知不觉地被这货下了套拉出队伍胡来。一看众人愤怒,简凡拽着秦淑云手里的笔录递过去,示意着三人看看。

一看、一传、一看再一传,仨人的眼神中的忿意顿消,代而言之的是惊愕,惊愕得面面相觑,惊愕之下,都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表情,张着嘴、瞪着眼、舌头找不着地方,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一个刑警十年八年能遇上一个大案而且能顺利侦破了,那是幸运,这号幸运的人并不算很多,可眼前的,不是大案,估计得冠之以一个“巨”,叫巨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