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第3/24页)

这些资讯全是高志实现告诉我的,而他好像是从他母亲,也就是我婶婶那儿问来的。虽然直接问父亲或兄长们是最快也是直接的方法,但是我实在办不到,又不想再给祖母增加不必要的负担,所以只好拜托堂哥了。

礼拜天晚上,在初户的乡木老家迎接我的只有祖母和母亲而已,而且母亲还马上被父亲给叫走了,所以我只好一个人吃着祖母为我准备的迟来的晚餐。

不同于什么都吃的兄长们,我从小就是个非常挑食的孩子。不过,虽然我很讨厌青菜,但如果是祖母做的烫菠菜,我就肯吃;虽然我很讨厌醋饭,但如果是祖母捏的稻荷寿司,我就会喜欢;虽然我很讨厌酱菜,但如果是祖母腌的梅干,反而会让我多吃一点饭。我能够平安无事地长到这么大,怎么想都应该要归功于祖母的功劳吧!

那天晚上,眼前全都是我爱吃的菜。

“明天等成人参拜结束之后,你父亲和哥哥们要帮你开一个庆祝会。”

望着食量依旧很少的我,祖母一面叫我吃这个,吃那个,一面说:“就算没有经过这项仪式,你也早就是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不对,你都已经是个了不起的老师了,当然是独当一面的大人,只不过村子毕竟有村子的传统呢!”

祖母不断地找话来安慰我。

我想,祖母一方面或许因为我终于愿意回故乡进行这个仪式而松了一口气,另一方面可能也觉得被迫进行这个仪式的我处境堪怜吧!

经管如此,跟仪式有关的话题只有一开始的时候这么蜻蜓点水地提了一下,接下来净是一些左邻右舍的八卦,像是祖父为了消遣所盖的剧场小屋从去年夏天来了一家名叫“太平一座”的剧团,这家人四海为家、阴阳怪气的,如今却在祖父盖的剧场小屋里定居下来;奥户锻炭家的长男离家数十年,终于在今年夏天回来了;最近在神户出现了拦路打劫的强盗,专门袭击修道或朝圣的人们;明天将有一支送嫁的队伍,从初户前往奥户等等。

附带一提,所谓的奥户,是翻过三山再往北走,位于更里面的村子名称,祖母就是从那里嫁过来的。看来人无论离家多少年,都还是会关心自己出生长大的地方所发生的事吧!即便我没有很认真在听,祖母还是滔滔不绝地告诉我锻炭家的事。后来我才知道,这些话或许只是为了要争取时间。

吃完晚饭之后,当我正打算回房间休息时,祖母装着如无其事的样子,突然拿出一封信给我。

“这是什么?”

“今天有人送了封信来,要我转交给你。”

接过来一看,信封上只写着“乡木靖美收”这几个字,既没有写地址,也没有贴邮票 ,看样子就像祖母所说,是派人亲自送过来的信。当我翻到背面,看到寄件人的名字时,冷不防僵在当场,因为寄件人的名字是“日下部圆子”。

“今晚早点休息吧!”

祖母对呆站在那里的我轻声叮嘱了一句,便静静地走出房间。

好不容易克制住想当场打开信来看的欲望,我回到和四年前回来时一模一样的房间,打开书桌上的台灯,开始看信。

内容大致可以区分为三个部分,第一个部分是既担心我在东京的生活,同时又很羡慕的心情;第二个部分是希望我能称为一个了不起的老师;第三个部分,则是她即将要嫁到奥户的竈石家一事。

也就是说,祖母刚才提到的有人要从初户嫁到奥户,指的就是日下部圆子的事。

日下部家是负责统合初户的樵夫和伐木工人的领头家族,自古以来就为乡木家做事,所以我和圆子不但是青梅竹马,开始念书之后又是同班同学,一直到青春期……不过,那肯定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单恋而已。在夏日庙会的夜晚,光是要在黑暗中牵起她的手就已经用尽我所用的勇气……

圆子要嫁人了,而且还是要嫁去奥户的竈石家……

第二天一早,一夜未合眼的我在太阳还没没升起来的时候就起床了,先到浴室里把水洒在身上,以去除不净,在摒除所有杂念的情绪下完成净身仪式。渐渐地我开始感觉到,这次的成人参拜对我来说,似乎也是为了成为一个大人,从各式各样的事物中毕业的仪式。

动作迅速地把身体擦干,穿上祖母为我准备的衣服。身上是一件白色的棉质行衣,戴上手背套,再系上绑腿带,最后再穿上鞋,脖子上还围了一条白色的带子。

我半开玩笑地问祖母:“这是用来代替围巾的吗?”

却见祖母以非常严肃的语气告诉我:“不,这条白色带子是用来保护你在仪式进行的过程中,不会让一些邪恶的东西从脖子上的穴道侵入到身体里。”

等我穿戴整齐之后,祖母还给我一个可以挂在肩膀上的头陀袋。我往里头一看,除了用来当早餐和午餐的饭团和装有茶水的水壶、为了要供奉四座小庙而装满了御神酒的竹筒和小米袋之外,居然还有布做的钱包。

“山里面应该不需要用到钱包吧?”

我还以为祖母是在跟我开玩笑。

“里面没有钱啦!只有几个用半纸包起来的栗子等树木的果实而已。”

“用半纸包起来的树木的果实吗?为什么要把这种东西放在钱包里?”

“万一不小心在山里遇到了,不管对方是什么,只要把这个给他就行了。”

到底会遇到什么呢?关于这个问题,我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

过去的习惯是要在山里面住一晚,所以得再背上一个装有白色的棉质浴衣和经过漂白的白布等东西的柳条包,才算是完成仪式工作。这些东西分开来明明都是蛮轻的,可是一旦全都穿戴在身上,感觉却重得不得了。虽然我坚持当天来回根本不需要带到柳条包,但祖母说这是规定,一定要我带去。相反地,当她知道我打算带上一台小型的收音机时,又说此行不需要任何文明的产品,结果连同我的手表都一起被她收走了。我想祖母的意思是说,规定就应该乖乖地遵守,既然要做就要做得彻底。

由于成人参拜禁止一切送行的行为,所以我在屋子里和祖母告别之后,便一个人悄悄地走出了家门。我一点都不在乎没有见到父亲、母亲还有兄长们,这样我反而落得轻松。但是一接触到清晨的冷空气,这股轻松的感觉马上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还不自觉地发起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