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看夜间棒球转播的时候,我也坐立不安,频频看时钟。巨人队赢也好,输也罢,我都不在乎。
我十点离开家门,目的地是附近的小钢珠店。
小钢珠店已经关门了。透过玻璃可以看见店内,前田边走边用团扇对着脸扇风。我敲敲玻璃门,引起他的注意,往我这边看过来。他一脸意外的表情,帮我打开玻璃门。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如果是要找你父亲的话,他今天没来唷。”
“这我知道。我有事情想要请问前田先生。”
“这可真难得哩,你居然会有事要问我。什么事你说吧。”
“之前,我爸喝醉酒的时候,前田先生不是跟他在一起吗?我想请你告诉我,你们离开关东煮的店之后去了哪里?”
“离开关东煮的店之后去了哪里?”前田皱起眉头。“噢,你要问我那时候的事啊。离开关东煮的店之后,我们去了一家叫‘露露’的酒店。不过,跟你说这个,你也不懂吧?”
“那家酒店在关东煮的附近吗?”
“说近也近,走路的话……大概十二、三分左右吧。”
“可以告诉我那家关东煮的店和叫做‘露露’的酒店在哪里吗?帮我在这里画出大概的地图就可以了。”我递上从家里带来的便条纸和原子笔。
“啥?搞什么,你要去好你父亲啊?这样的话,不同特地跑一趟,打电话给他就行了吧?我告诉你‘露露’的电话号码。”
“不,我不想打电话。”
“那么,我帮你打。你应该有急事找你父亲吧?”
“倒也不是什么急事。反正,你只要告诉我地点,剩下的我自己会想办法。”
“是哦。好啦,随便你。不过,我不太会画地图唷。”
前田总算在我递给他的便条纸上画起了直线、四方形和圆形。那地图确实画得不好,但勉强能够知道大致的地点。
“谢谢你。”我收下地图,向他道谢。
“你跟你父亲说一声,告诉他我说:‘不可以太让儿子担心。’”
我微笑点头,在心里回了他一句:“还不是因为你拉他去喝酒害的。”
地图上显示的地点是附近的闹区。不久之前,我和仓持以及阳子去的咖啡店也在那条街上,有一家路边摊。根据前田的地图,那应该就是关东煮的店。我走近一瞧,果然有香味飘来。
一条约能容纳五个人的长板凳上,坐了三个客人。因为布帘(原本是禅寺在冬季用来防风的垂帘。江户时代之后,商家将其印上店名用来招揽生意)的关系,看不见他们的脸,不过没有一个背影看起来像父亲。
我看了看地图,再度迈开脚步。这条路通往“露露”,但我的目的地却不是那儿。
父亲喝得烂醉回家的那一天,前田曾说:“我们在关东煮的店喝酒的时候,他还像平常一样好好的。可是当我们前往下一家的路上,他却突然停在路边,一直朝着完全无关的方向看。”
据前田所说,后来父亲的样子就变得很奇怪。我很笃定父亲应该不是去“露露”,而是前往酒店途中的某个地方。
从关东煮的店到“露露”有好几条路。我将那些路全都走了一遍。一路上,有好几家酒店和小酒吧。如此一来,要是父亲进了其中的一家店,我要找到他终究是不可能的事。
就在我死心断念,要回车站的路上,望向马路对面时,看到了一个在自动贩卖机买香烟的人的背影,不禁呆立原地。那一定是父亲的背影没错。
我马上躲到停在一旁的面包车后面,父亲似乎没有发现我。
父亲拿着香烟盒,走进身旁的建筑物。一楼的花店已经打烊了,二楼是咖啡店。父亲从楼梯走上楼。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抬头一看咖啡店,玻璃窗的那一头出现了父亲的脸。我吃了一惊,赶忙将头缩回。
然而,父亲根本没往我这边看。他的视线落在离我二十公尺处,咖啡店正对面的一栋大楼。那栋大楼挂着几间酒店的招牌。
我察觉到父亲好像在等人。他等的人一定在一整排招牌的其中一家店里。
不久,有人从那栋可疑的大楼出来。我看见父亲趋身向前一探。
从大楼里出来的,是三名穿着花俏的女人,和两名看似上班族的男人。不用说,那些女人自然是酒家女。
父亲在咖啡店里看着他们,又恢复原本的姿势。看来他的目标并不是这写人。父亲的面前突然起了一阵白雾,他似乎在抽烟。
酒家女和客人在一阵卿卿我我之后,两名客人终于从大楼前离去。三名酒家女目送他们之后,消失在建筑物中。
过没多久,又有人从大楼里出来。这次是一名客人和两名女人。这两个女人并不是先前的那三个女人。
父亲和刚才一样,将脸贴在玻璃窗上,俯视他们。不过,父亲这次一直保持不动,虽然我站的位置距离很远,但是我知道父亲的表情僵了。
我再度看了两名酒女一眼,突然倒抽了一口气。
身穿淡蓝色套装的女人,就是那个志摩子。她比之前见面的时候还要消瘦了些,原本脸就小的她,下巴看起来更加尖细了。
没想到她竟然在这种地方工作……
父亲和前田去喝酒的那天夜里,一定是偶然看到了志摩子。他想起了不愉快的过去,才会喝到烂醉。
我原本以为父亲说不定会从咖啡店里冲出来,然而父亲却只是隔着一层玻璃俯视着她。我想志摩子一定做梦也想不到,受她之累而灾厄连连的一对父子就在咫尺之遥。她送走客人之后,和另一个酒家女有说有笑地走进建筑物里。
我看见父亲重整坐姿,没有起身离席的意思。
我又在原地待了二十分钟左右,但志摩子没有再出来。然而此刻差不多是最后一班电车发车的时间,何况再待下去恐怕会让路人起疑,于是只好放弃,离开现场。
我在家里等到凌晨一点多,父亲才回来,看起来很憔悴。我想,像那样一直在咖啡店里枯等,当然会感到疲惫。
“你还没睡啊?明天要打工不是吗?不睡没关系吗?”父亲看着我的脸说。他那不悦的口气,或许是因为对我感到内疚的缘故。
“你这一阵子都很晚回来哦?”
“嗯……因为公会的关系,有很多应酬。”父亲坐在矮餐桌前,摊开手上的体育报。那大概是他在咖啡店等人的时候打发时间买的。
我比父亲先躺进被窝闭上眼睛,但是许多事情放心不下,根本睡不着。当我翻来覆去的时候,纸门开了,我睁开眼睛。
“你果然还醒着啊?”父亲站着说。
“嗯。有事吗?”
“噢……你有雕刻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