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横夭虎疫(第7/8页)

冯慎道:“那会儿若你们多带些人手,这便没有晚上这番周折了。”

“说得轻巧”,娄得召又道,“除了我们几个,县衙其他差役皆是正经吃饷的,万一出了什么马脚,我们的身份岂不要暴露?”

冯慎恍然道:“难怪我总感觉衙役们不是你们一路……看来那老妪也是受你们所害,故意栽赃我等,才好名正言顺地带人去‘捉凶’。”

“没错”,娄得召道,“只可惜让那姓鲁的逃了。”

冯慎道:“这么说来,本县陈知县也并非回籍省亲了?”

“陈晋元吗?”娄得召皮笑肉不笑道,“那摩崖寺里有个老和尚,不知你们瞧没瞧见?”

冯慎惊道:“觉忍大师?他竟是陈知县?”

“哈哈哈哈”,娄得召大笑道,“姚七他们装得倒像,居然连你冯大巡检都瞒过了。哦,说姚七怕你不知,法号弘智的便是。”

“我能猜个十之八九”,冯慎道,“那摩崖寺里一半是你们粘杆余孽,一半是些日本人,而所谓的瘟疫,其实是你等恶徒研制的‘虎烈拉’病毒!”

“哟?”娄得召与方九相视一怔,“怪不得统领常说你可怕,你连这些都查出来了?”

听得二人自认,冯慎不禁怒道:“你等勾结外寇残害同胞,还有何颜面存于这皇天后土之间?”

“哼哼”,娄得召两眼一眯,嘲讽道,“咱又不是你冯巡检,要那么大颜面做甚?不过老实说,开始那毒,还真不是我们有意下的。”

“一派胡言!”冯慎斥道,“那病毒只有你们有,不是你们还能有谁?”

“算了,”娄得召道,“冯慎,我敬你是个人物,这才跟你啰唆了这么久。你一个将死之人,问那么多有什么用?”

“怎么?”冯慎反诘道,“这就想杀人灭口?那‘轩辕诀’你们统领不想要了?”

“要又怎样?”娄得召道,“你会乖乖交出来吗?说真的,我们现在怕你怕得紧啊。一听说你到了凤落滩,我们统领恐生差池,当即带了二魔使远避。统领临走时说了,宁可‘轩辕诀’不要,也要先除了你这大患!”

“不错!”方九也恨道,“若不是那姓鲁的逃掉,我们还有得周旋。”

“周旋?”冯慎哼道,“就算将我们尽除,上面追查下来,你们又作何解释?”

娄得召道:“自然是推在‘瘟疫’身上。就说你们染上急疫,连同整村人全部暴毙,谁还能验出什么?行了,时候也差不多了,打发你上路后,咱们还得连夜转移呢。方九,拿‘加官贴’来!”

方九在怀里一摸,掏了叠厚纸递给娄得召。

娄得召抽出一张,屈指轻弹,纸上竟铮铮有声。“冯巡检久在公门,认得这东西吧?”

冯慎点点头,“那是桑皮纸。”

“不错不错,”娄得召邪笑道,“将这桑皮纸浸水后,一层层覆住头脸,只待一时半刻,便要‘加棺进绝’、呜呼哀哉了。哈哈哈,用这加官贴,死后验不出半点痕迹,原是给你和姓鲁的准备的,现在就让你独享了吧!”

娄得召说罢,把桑皮纸在备得的水桶里浸湿。方九怕冯慎挣扎,将他手脚死死摁牢。

冯慎拼命反抗,可身体哪还动得了半分?面红气短,眼睁睁瞧着那桑皮纸贴来。

就在这时,角落里忽然发出一声厉喝:“好大胆子!这姓冯的还有大用,谁准你们杀他的!?”

冷不丁吃了这一喝,娄方二人登时愣了。回头一瞧,才知说话之人是伍连德。

娄得召走上前,扬了扬手中湿漉漉的桑皮纸。“你这假洋鬼子瞎叫唤什么?上赶着投胎吗?”

伍连德傲然道:“曾三养的好废物!你们可知我是何人?”

娄得召怒道:“当我认不出吗?那日就是你这假洋鬼子来县衙报疫,哼哼,那会儿没能截下你小子,今天你可是逃不掉了!待解决了姓冯的,也让你尝尝‘加官贴’的滋味,你俩儿黄泉路上搭个伴吧!”

“饭桶!猪猡!”伍连德骂道,“我是大日本军部的防疫专家,你们这两只支那猪居然敢绑我!?”

“什么?”不止娄方二人,就连冯慎也惊诧万分。“伍兄你……你当真是日本人?”

“哈哈”,伍连德大笑道,“冯先生的才智,可与那传闻中大不相符啊。我原是随口乱编,不想你竟深信不疑,真应了你们那句老话: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啊……哈哈哈……”

冯慎沮然长叹,“今夜对敌之时,我曾对你起过疑心……唉,只恨我当时寡断不决,上了你这小人的恶当!”

伍连德道:“冯先生不必妄自菲薄,你还是有些妇人之仁的。见我被官差擒住,你居然放弃了抵抗,哈哈哈,单凭这一点,我也是感激的很哪。”

冯慎闭上双眼,怅然道:“冯某没能识破你的把戏,真可谓是有眼无珠,罢了罢了,你们快动手吧!”

“我说过,你还有用,先不急着杀。”伍连德转朝娄方喝道,“支那猪!还不快给我解了绳子?”

“是是。”方九满头冷汗,慌不迭地要去解。

“急什么?”娄得召一把拉住,将伍连德从头至脚,又自脚而头地打量了不知几遍。“他红口白牙的胡诌几句,就成了东洋人吗?”

“八嘎!”伍连德舌头一卷,突然叽里咕噜地嚷了起来。语调激昂,抑扬顿挫,似乎是在厉声叱喝。

方九蒙了半晌,朝娄得召道:“他说了些什么?”

“我哪里知道?”娄得召紧皱双眉,低声道,“不过听起来……是跟姚七那边的东洋人说话腔调差不多……”

“我听着也像,”方九道,“哎呀,他会说东洋话,那定是东洋人了,咱给他解了吧……”

“慢来”,娄得召拦道,“你我都不懂东洋话,怎知他说的是真是假?”

“怎么?”伍连德斜睨道:“还不信吗?”

娄得召虽拿捏不准,可言语中也不禁客气起来。“阁下若真是我们一伙……为何定要将‘疫情’上报顺天府?这里的事一旦遮掩不住,对你们东洋人也大为不利吧?”

“这都想不明白?”伍连德面露不耐,“那凤落滩的事闹得太大,透出风声也是迟早的事。与其等上面来查,还不如主动去报,设个障眼法蒙混过去。让顺天府的人亲眼见了‘化劫’,他们还能疑心什么?”

“原是这样……”娄得召又问道,“那方九他们跟踪拦截时,阁下又为何不将身份说个清楚?”

“糊涂!”伍连德道,“我若不那样做,如何引得那冯慎过来?就凭你们这群草包,能这么顺利拿住他吗?我之所以不透露身份,就是为了让你们‘追杀’的逼真些,冯慎何其警觉,那种蹩脚的苦肉计诓得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