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复仇日(第5/5页)
“我一直在等你。”
欧阳小枝的嗓音略带中性,而且性感,眼神咄咄逼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等了多久?”
“十八年。”她的嘴角挂着死亡时才有的笑,能看穿盛夏脑子里的癌细胞,“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两个少女,随着两匹木马上下起伏,十指紧扣。旋转速度加快,剧烈地头晕。再也停不下来,风驰电掣,像直升机的螺旋桨,要带着整套木马上天。她开始尖叫。每一根红色短发竖起。耳边充满风洞,下一秒就要穿越虫洞……
突然,身上和头顶都变得无比沉重,压得喘不过气。屁股底下的木马,竟然颤抖和嘶鸣,如身临战场般恐惧和兴奋。她像抱着死神的脖子,紧紧抓着坚硬的马鬃。
它不再是一匹木马,而是活生生的战马。她也不再是穿短裤的少女,而是全身披挂板甲的骑士。腰间挂着佩剑,手执洛林十字旗,红发露出头盔,熟练地操控缰绳,在马背上保持平衡。激素愉快地燃烧,随着黑色的纯血马,越过一个又一个障碍物,从敌人的矛尖上飞过。她的身后有数百骑士,不计其数的步兵,绝大多数由农夫组成。
中世纪,千军万马,山呼万岁,凝聚成相同的词——圣女贞德。
她感到慌张,因为知道这个法国姑娘的下场,最后被自己人活活烧死。老天啊,她宁愿得脑癌疼死,被子弹打死,掉进水里淹死,也不愿像焦老师那样被烧死。
欧阳小枝骑着一匹白马,什么盔甲都没有,赤手空拳抓着缰绳,赶到她身边大喊:“没什么能让你感到害怕的!”
“但我只怕一个人。”
“他是谁?”
“就在对面!”
对面飘扬着英格兰三狮旗,一个高大男人骑在战马上,盔甲完全遮盖了脸。敌军有无数狮鹫与独角兽助阵,最可怕的,却是衣衫褴褛的威尔士长弓手——目露凶光,引弓待发,即将复制阿金库尔战役,五千长弓射杀上万法国骑士。
其实,盛夏恐惧到了极点,但飞驰的战马不能掉头,手中猎猎飘扬的战旗无法止步。马蹄声声的节奏,如写游戏代码的键盘声。大脑无暇思考,她已冲杀到敌人阵前,近到能看清长弓手鼻子上的粉刺。五千支乱箭遮天蔽日,如暴雨倾盆,带着死神的尖刺,深入法国将士们的血肉之躯,化作腐肉与枯骨,献祭给空中盘旋的秃鹫,以及六百年后的考古学家。
她抽出宝剑,对面的敌人摘下头盔,露出一张最熟悉的脸。
爸爸!
给予她一半生命和DNA的男人,半辈子开黑车拉客为生,十几年如一日地对妻子家暴,最终被化学物毒死……竟成为英格兰阵中大将,百年战争中横扫欧洲大陆的屠夫。
像以往无数个黑夜,爸爸还是那样强大,全身包裹在钢铁之中,犹如浓缩版的机动战士高达。他露出熟悉的微笑、那一口被香烟熏黑的牙齿,口中喷射着他最爱的劣质白酒的味。
“女儿,你想要杀了你爸?”
他半开玩笑半严厉地教训她,同时抽出一只流星锤,旋转着砸向盛夏的脑袋。
“去死吧,男人!”
她用尽吃奶的力气,好像要咬破妈妈的乳头,抬起被沉重的盔甲压扁的胳膊。宝剑画出黄金分割般的弧度,毫不留情地砍中爸爸的脖子。
鲜血喷溅到脸上的同时,那颗男人的头颅,旋转着飞到半空,极度惊讶的目光,就像他被妈妈毒死的那一夜。
“原来是你?”
喉咙还在身体上,他只能做出一个口型。盛夏完全看懂了,向爸爸的人头竖起中指。
同时,一支十字弩射出的钢箭,像最强壮的精子钻进卵子,直接穿透她的胸膛。
魔女的心脏碎裂。
她的鲜血与爸爸的鲜血纠缠在一起,父女俩一块从战马上坠落,手拉着手,埋葬于沙场尘土之中,无数马蹄践踏而过……
原来,魔女也是会死的。
有个少女的清脆声音,在耳边叫唤她的名字。她睁开眼睛,一片浑浊星空,耸立如阳具的大烟囱。不知是重生的第几个轮回,但她认得,南明路,工厂废墟。
太阳升起来了。鸟冒险飞来觅食,露水落到她肩头又蒸发。
魔女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