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军营机密
杜少谦这句话还未及说完,便倏然转身冲出凹地,一边将袍子和面具塞入我手中,还不忘记嘱托我收好那台无线电发报机。我把袍子和面具又转交给皮五,背起发报机紧追着杜少谦的脚步而去。那发报机原本并不算太沉,只不过我的体力实在所剩无几,因此在奔跑期间禁不住踉踉跄跄。但即便如此,我却仍旧不敢有片刻怠慢,心知神秘人獠牙剃刀犹如鬼魅一般,行事往往出人意料,倘若他真的将扎哈盗走或者再行藏匿,那我们想要逃离江心岛可就脱身乏术了;加之守在沙船里的铁甲蚂蜢行动神速,要是这会儿再出其不意地对我们展开追杀,怕是有再多的安春香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这么琢磨一番,脚下搂不住地奇快,没多久便把皮五甩出了一截子。
待总算追上了杜少谦,看到扎哈安然无恙地摆在他脚下,我这才“咣当”一声跌倒在地狂喘不止起来。影影绰绰间忽觉银光一闪,但见杜少谦手中已然多了一柄剃刀,他握着剃刀向我挥了两挥,言语中带着无可奈何:“真是狡狯透顶!生怕咱们不知道他来过似的。”虚惊一场之后,我干咽了两口唾沫,说道:“杜科长,既然獠牙剃刀三番五次可以把咱们置于死地,却又在关键时候放了咱们一马,这回是不是可以肯定他是友非敌啊?”杜少谦摇头不语,盯着地上那台无线电发报机看了好一阵子,这才说道:“獠牙剃刀留下这个东西给咱们,不会没有所指,看来咱们还不能马上返回魁岭。”我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虚弱无力地唉声叹气:“不回魁岭去哪里?难不成还要在这荒岛上继续待着?”杜少谦说:“这台无线电发报机一眼便知是军用设备,再加上岛上无缘无故出现了一名士兵,所以,你应该知道咱们要去的地方是哪里。”我忧心忡忡地反驳道:“水丰发电站附近的军营哨所?杜科长,现在你对獠牙剃刀是友是敌都还模棱两可,要是之前他做的那些事都是诱饵呢,而通过这台机器把咱们引到那疙瘩才是真实目的怎么办?”我贸然说出这番话,其实完全是想当然找个理由劝告杜少谦,根本没有往深里想。没想到杜少谦听罢却露出了一丝赞许的目光,像是我这些无心之言正中他下怀一般,他说:“你的担忧一点儿都没错,因此,咱们才更应该去看看獠牙剃刀到底在耍什么把戏。”我知道话已到此,就算天王老子都改变不了杜少谦的固执己见了,于是只好不情愿地点头附和着他。这时候皮五也赶了上来,当杜少谦跟他言明一切,皮五表现得平平常常,甚至连一丝惊讶都没有就同意带着我们前往。我心下更是觉得皮五此人并非善类,可是转念想到他被假诡雷吓得那番模样,又觉得不大对头——皮五,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扎哈再次顺流而下之后,皮五依旧表现出十足卖力的劲头。虽说天色越发暗淡,但好在盘子大的月亮已然印出了天空,俗语讲得好,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当真不是虚的,江水在月色的照耀下泛着一片晶亮,这样的状况似乎是我们连日来仅存的幸运。剡木桨在皮五的手中飞舞了个把小时,其间并未再遇到任何凶险,只是干瘪的肚子随着“哗哗”的流水声叫唤得更欢实了。耳听着江水澎湃之声越发轰隆不止,不远处陡然出现了一道黑乎乎的大坝,大坝劈江横拦,周遭乌漆麻黑,江水深不可测,想来距离皮五口中的水丰发电站应该不会太远了。果不其然,这时扎哈在皮五的控制下缓缓向岸边靠拢。待三人摸黑上岸藏好扎哈,我眼见着四下仍无一丝灯火,荒野里杂草连绵,不由得暗暗心悸。问过皮五才知道,这地方是真真正正的边境,方圆几里之内都无百姓居住,只有一处哨所与临界的朝鲜哨所在此相邻。
我和杜少谦在皮五的带领下弯弯绕绕走了一阵子,江风呜呜地吹,拼了命地往湿漉漉的身子里楔,荒野里那些古怪的不知所以的声响此起彼伏,越走我越觉得身子发冷,好在转过一个慢弯,终于见到了哨所的灯光。我们一溜小跑来到近前,那站岗的两名哨兵早已发现了有人前来,他们荷枪实弹异常警觉地盯着我们,其中一人高声对着杜少谦喝道:“放下你手中的武器!双手抱头!”杜少谦连忙把挎着的步枪扔在了脚下,按照那哨兵的指示抱着头走上前去。由于距离稍远,杜少谦前去和哨兵交涉的内容我们听不大清,只见哨兵连连点头,接着转身走入哨所之中,像是去请示上级,过了一会儿才再次现身对我们挥了挥手,示意我们走过去。这时从哨所里头走出的另外两名士兵已经到了近前,他们面色严峻地接过我们手中的东西,又捡起地上的步枪,继而带领我们三人走入哨所左手边的一间屋子。
我们坐立不安地在屋内等待了将近十分钟的光景,房门才“吱嘎”一声被推开,随着一股浓重的土腥气味扑面而来,一位军官模样的高挑汉子迈着大步走进屋子里。他整个人灰头土脸,军装开敞,袖管撸在肘上,还没等说话就抄起桌上的瓷缸“咕咚咕咚”灌了一腔子凉水,举手投足间似乎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一旁的士兵将要上前,他立即摆了摆手,然后抹着嘴巴对我们说:“我姓陈,是这里的连长,你们来干什么?”杜少谦沉吟片刻,像是在打着腹稿,只是还没等他说出一个字来,就见陈连长猛地向前迈了两步,接着盯着靠在墙角的那支步枪张大了嘴巴。正当我们面面相觑的时候,陈连长又向两名士兵摆了摆手,两名士兵接到命令犹豫了一下,然后快步退出了房间。陈连长这才凑到杜少谦身边,压低的声音里带着两分嘶哑:“你们从江心岛来。岛上的那名士兵都跟你们说了什么话?”陈连长如此开门见山不禁让我愣了愣,我暗自思忖:显然,陈连长是通过那支步枪判断出我们曾经去过江心岛,并且在岛上遇到了那名无脸士兵,可是,既然我们带着士兵的步枪前来哨所,按常理他目前最该关心的应是部下的生死才对,但为何他会如此不管不顾地紧张起士兵跟我们说了什么话?
这时杜少谦先是望了我两眼,接着回答陈连长的询问:“那名士兵临死之前不停地重复着一个字,当时他已经奄奄一息了,这些话也只有邱明一个人听到而已。”说着杜少谦指了指我。
陈连长听罢虎视眈眈地盯着我看,似乎士兵之死对他仍旧没有任何触动。他粗声粗气问我:“士兵说的哪个字?哪个字?”言语间塞满了焦躁不安。
我见状只好如实回答:“‘肉’。他只喊了两三声这个字,接着就气绝身亡了。”陈连长目光如炬地在我脸颊上来来回回地扫着,想来是在判断我是否在跟他扯谎。就这样过了好一阵子他才把双眼移开,然后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长长吁出一口气来,接着“扑哧”笑出了声,自言自语道:“没事哩!没事哩!”我心下更加疑惑不解:难道在陈连长眼中,一名部下的生死竟如此无足轻重?又或者士兵所知之事当真关系重大,才使得陈连长这般紧张不已?显然后者更可能印证他的这番怪异的举动。而那个“肉”字既然让陈连长如释重负,无可否认地说明了它与陈连长所担忧之事并无瓜葛,那么,无脸士兵的临终遗言究竟有何所指呢?陈连长又在隐瞒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