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圣詹姆士大街北行的单行线中段,有一座不起眼的玄武岩建筑,房门是蓝色的,外面摆放着一些绿色盆景植物。建筑没有名字,知道的人能够很快找到此地,未收到过邀请的普通人则对这里一无所知,只会径直从门前走过。布鲁克斯俱乐部只招待会员。

不过,这儿距英国政府白厅不远,是公务员最喜爱的消磨时光的酒馆。7月22日中午,杰弗里·马奇班克斯就是在这里与《每日电讯报》的编辑碰面的。

布赖恩·沃辛今年四十八岁,已经当了二十多年的记者。两年前,加拿大业主康拉德·布莱克通过猎头公司把他从《泰晤士报》挖过来,填补了《每日电讯报》编辑职位的空缺。沃辛曾当过驻外记者和战地记者。年轻时,他报道过马岛战争,那是他第一次报道战地新闻,之后,他还报道过1990年至1991年间的海湾战争。

马奇班克斯预订的桌子在酒馆角落,桌子很小,远离其他客人,他们的谈话不会被人听到。不是所有人都想偷听别人的谈话,在布鲁克斯,没有人特意去偷听,可是,旧习惯是很难改变的。

“在斯帕纳尔时我好像提起过,我是在外交部工作的。”马奇班克斯说。二人之间的餐桌上,放着一盆虾。

“我记得你是这么说过。”沃辛说。当初他拿不定主意,不知道是否该接受这个午餐邀请。他每天的工作总是从上午十点钟到日落以后,现在花上两个小时到外面吃午饭,再加上从金丝雀码头到伦敦西区的往返路程,总共需要三小时,这样做不知道值不值得。

“嗯,实际上,我是在河边国王查尔斯大街对面的另一栋楼里办公。”马奇班克斯说。

“哦。”编辑说。他听说过沃克斯霍尔大厦的许多传闻,但从没去过那里。也许这顿午饭最终还是会有所收获。

“我对俄罗斯特别关心。”

“可以理解。”沃辛说。他拿起一小片黑面包,与最后一只小虾一起吃了下去。他个子高大,胃口很好,“我认为,那里的情况会变得很糟糕。”

“看起来是这样。切尔卡索夫去世后,接下来似乎要举行下一届的总统选举。”

一位年轻的女服务员端来羊排和蔬菜,还上了一瓶家酿红葡萄酒,两个男人都不说话了。马奇班克斯开始倒酒。

“这是预料中的事情。”沃辛说。

“我们的观点也是如此。这些年来,共产党的复兴计划以失败告终,改革派内部也是乱七八糟的。看来,好像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伊戈尔·科马罗夫赢得总统选举了。”

“这样不好吗?”编辑问道,“我最近看到的是,他的谈话似乎有了一些实际意义。使货币回归理性,结束混乱现象,打击黑手党。诸如此类。”

沃辛自认为是一个很爽快的人,讲话直接,措辞有点不连贯。

“是啊,听起来很动人,但他依然是个谜。他的真正意图是什么?他会如何去贯彻他的意图?他说他不喜欢国外信贷,但是没有国外的贷款,他要如何过日子?更重要的是,他是不是想用毫无价值的卢布来偿还俄罗斯的外债?”

“他不敢的。”沃辛说。他知道《每日电讯报》在莫斯科有一名常驻记者,但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写关于科马罗夫的报道了。

“他现在还不敢吗?”马奇班克斯反问,“我们不知道。他的一些发言相当极端,但在私下的对话中,他又使客人相信,他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可以要求我们驻莫斯科的记者找机会安排一次采访。”

“恐怕对方不会同意的。”间谍头子提醒说,“我相信,几乎每一个驻莫斯科的记者都隔三差五想去采访他,但他很少接受,而且,他讨厌外国新闻媒体。”

“嗯,这里还有糖浆馅饼呢,”沃辛说,“我想来一块。”

人到中年的英国人,大都喜欢小时候吃过的食物。女服务员为他们两人各上了一份。

“那么,如何去接近他呢?”沃辛问道。

“他有一位公关顾问,名叫鲍里斯·库兹涅佐夫,科马罗夫似乎很乐意听从他的建议。那人很聪明,在美国名牌大学接受过教育。要打开锁,就需要他这把钥匙。我们知道他每天会阅读西方报刊,尤其喜欢你们的杰斐逊撰写的文章。”

马克·杰斐逊是报社的工作人员,他撰写的评论文章经常刊登在《每日电讯报》的重要版面上。他的专长是国内外时政,能言善辩,笔锋锐利,是一位保守主义人士。沃辛咀嚼着糖浆馅饼。

“这倒是个办法。”他最后说。

“你想,”马奇班克斯来了精神,谈起了自己的想法,“驻莫斯科的记者多如牛毛,但如果有一位明星级的时政评论员来吹捧一下未来的领袖,这样的事情应该很有吸引力。”

沃辛考虑了一会儿。

“也许我们应该把三位候选人都吹捧一下,以保持平衡。”

“好主意,”马奇班克斯说,心里则另有想法,“不过,只有科马罗夫用这样或那样的方式迷惑了民众,另外两人其实无足轻重。我们去楼上喝咖啡好吗?”

“好啊,这主意不错。”沃辛表示同意。他们上楼后,在业余艺术家的一幅画像下就坐。“我看你对我们的新闻人物很关心呢。你想从他那里得到些什么?”

这位编辑如此直率,让马奇班克斯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嗯,是的,我们想了解一些情况,这样好向上司报告。最好不是报纸上的新闻,《每日电讯报》他们自己会去看。这个人的真正意图是什么?他将如何处理少数民族问题?俄罗斯的少数民族有上千万人,而科马罗夫认为,只有俄罗斯民族是至高无上的。他想要如何重振俄罗斯的往日雄风呢?总而言之,这个人戴着面具,我们想看看他的面具后面究竟藏着什么、他有没有什么秘密计划。”

“如果真有什么秘密计划,”沃辛沉思着说,“他为什么要吐露给杰斐逊呢?”

“这就很难说了,人们会因为冲动而失去控制。”

“怎么去联系这位库兹涅佐夫呢?”

“你们驻莫斯科的记者一定认识他,让杰斐逊写一封亲笔信会让事情好办很多。”

他们走下宽敞的楼梯,来到底下的大堂。“好吧,”沃辛说,“我有数了。这主意不坏,如果那人有话要说,我会联系我们的莫斯科记者站。”

“如果计划可行,我回头还想对杰斐逊交待几句。”

“交待情况吗?他可是个刺头,不好对付呢。”

“那么我就是润滑刺头的橄榄油。”马奇班克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