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19/26页)

“居然还有主动跑过来送死的。”老李调转枪口对准汪士奇的胸膛,嘲弄地摇头:“可惜,求我也没用,你也要留下来一起陪葬!”

“你闭嘴!”汪士奇恶狠狠地吼回去,眼睛却始终盯着郑源:“不要!不要死!人活着总比死了好……活着起码是个念想,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又是这句话。郑源想,他一直以为这是对他说的,其实,这话,说的是汪士奇自己吧。

他死了,汪士奇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人。

郑源突然笑了起来。笑,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老李被他的狂笑骇住了,他威胁性地把人往前一推:“你笑什么!”

几块玻璃喳应声而落,许久之后才传来破碎的回声。郑源还是笑,笑声让他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断断续续:“我……我是笑你们蠢。知不知道有一句话,叫做反派死于话多?”

他掏出了那台手机,高高举起。

“你可以杀了我,也可以杀了他,但你刚刚说的已经全部被我录下来了。”他终于收起了笑容,“你以为汪警官是怎么找来的?我早就打开了定位,警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只要把这台手机扔出去,他们立刻就能找到。这就是你杀人,分尸,绑架,诬陷的证据。而你,还有这位帮凶,作为我的‘受害者’,总不好亲自下楼去找吧?”

徐雪松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飞扑过来,跟老李同时伸出了手。郑源的手腕微微一扬,一眨眼的瞬间,已经松开了手指。

与此同时,他大喊了一声:“就是现在!”

“砰!”

“砰!”

“砰!”

血花炸裂在半空,徐雪松倒在一步远的地方,而老李,他抓住了手机,同时额头上也多了一个黑洞。最后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消退,混合着惊讶、怨毒和不甘。他的身体僵硬地朝前倒去,越过了窗棂,马上就要笔直的下坠……

汪士奇肩膀也中了一枪,但他什么也顾不上。他快步向郑源跑去:“老郑!老郑你没事吧!”

在汪士奇的面前,在巨大的空洞之前,郑源面色平静,甚至有些从容。他说:“傻小子,别怕。”

老李没松开紧抓住郑源的手。惯性和地心引力将他带离了最后的安全区域。

一眨眼的工夫,他已经消失不见。再见

一年后。

汪士奇缓步踏过满地黄叶。拐角有一家小小的花店,他走过去,冲老板一挥手,对方露出熟稔的笑容:“还是老样子?”

汪士奇点点头,接过老板递来的花朵——包在旧报纸里,整整一打长梗玫瑰,含苞待放的火红。

“来这里送玫瑰花的,你还是第一个。”

汪士奇避过老板好奇的目光:“嗯……是一个朋友喜欢。”他付了钱,从后门的小道穿出去,没走多久就抵达了目的地。

那是一块簇新的墓碑。整洁,简单,线条柔和。墓碑正中,镶嵌着一张小小的照片。那双熟悉的眼睛栩栩如生,仿佛一直在注视着他。

汪士奇把玫瑰放在那目光之下,轻轻地说:“别来无恙。”

万籁俱静,只有风声,那一点尾音在空气里消散开去,更显得秋意渐浓。汪士奇叹了口气,转身要走,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别来无恙。”

他惊喜地瞪大眼睛。转过头去,看见对方插着口袋冲他笑,卡其布旧外套上几点水笔的痕迹,是他去年的杰作。

“老郑!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郑源晃晃荡荡地走到汪士奇面前,“每天躺着也无聊,干脆提前出院。”

他的头发剃得铲青,侧面一道长长的刀疤,来自一场凶险的开颅手术。他是九死一生的人,他有权利这么任性。

反正不会死的。他想,要死,早在雪松大厦的那天晚上就已经死了。

那天晚上,从汪士奇站立的位置冲到郑源坠落的地方需要五秒钟。

这是汪士奇生命中最漫长的五秒钟。

当跪倒在地板上时他甚至想到了上帝。他是那么讨厌神,但此刻他向神做了最虔诚的祷告。别让他死。他心想。只要他不死,老子保证管你叫爹,每天都叫。

他颤颤巍巍地探出头去,然后,他看见了神迹。

那一刻,月光刚刚冲破云层,糖霜样的柔白瞬间洒满了整个世界。散落在四周的碎玻璃反射着璀璨的光芒,在窗棂下面,郑源一只手把住了凸起的外墙,而老李,早已经坠落在地面,像一只小小的蝼蚁。

汪士奇一下子哭出了声:“老郑……郑……你……太好了……活着……你没死……我……”

“不是叫你别怕吗。”郑源仰起脸,心跳得很快。他想笑,又想哭,最后决定还是先吼那个哭得一塌糊涂的男人:“还不快拉我上去!”

他们终于走到了沉冤得雪的这一天。徐雪松当场被逮捕,因为郑源的手机录音,他毫不挣扎的招供了全部罪行,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那台手机在老李坠楼的过程中摔得稀碎,并且,从一开始就没有打开录音键。

张焕亲自指认出了小叶被藏尸的位置,骸骨被起出来的时候汪士奇跟郑源都在场,两人一起注视着那个大坑,像是注视着一个深渊,水泥和黄土下面交织着冥冥中无法参透的天意。

“这里……是徐子倩的尸体被发现的地方吧。”汪士奇转头去看郑源,后者面色平静,像是终于放下了什么,又重新捡起了什么:“巧合。”他喃喃地说:“只是巧合。”

一个月后,高通广场重建工程启动,那个巨大的螺旋彻底从人世间消失了。新修好的地面铺上了低调的大理石色,就像面前静默的墓碑——小叶的,杜蔷薇的,郑确的,袁佳树的。这一年里,汪士奇受郑源的委托给他们送花。人已经消失,但玫瑰还在,只要花还会再开,活着就总会有希望。

“行了!不说废话,为了庆祝你又又又出院了,咱们出去撮一顿!”汪士奇的声音热热闹闹地插进来,打断了冷清的回忆。他大手一伸,一下子把郑源揽得紧紧的:“老地方,我请。”

“老地方,不是早就拆了么?”郑源锤了汪士奇一拳。汪士奇呵呵地笑起来:“是拆了,拆完还能重建嘛!老子盘下了那个店面,一个礼拜前开的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