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犯罪个性剖绘讲座(第3/5页)
“当然,犯罪个性剖绘是一项融合了多学科知识的刑事实践,只有具备精湛的学术知识和大量的专业训练,才能在实际的刑侦工作中得以正确应用,今天我仅仅是泛泛而谈。”林香茗把粉笔轻轻地放进黑板下的细框里,“我给同学们作这个讲座,并不是指望一堂课下来,就能培养出几个剖绘专家,这不现实。我只希望,听完我的课,同学们能够在头脑中形成这样一种认识:现代意义上的刑事侦缉,是法医学、刑事鉴识科学、行为科学等共同协作的,当犯罪分子已经嬗变时,一个优秀的刑侦工作者,决不能墨守成规,只满足于学习传统的办案手法……”说到这里,林香茗的目光又迷离起来:“否则,道高一尺,而魔高一丈……”
猛地,他又醒悟过来,嘴角轻翘,贝齿一绽:“我的讲座就到这里,谢谢大家!”
瞬间,报告厅里爆发出一片热烈的掌声,尤其是女学生们,目不转睛地盯着林香茗,把手掌都拍红了。
“那么……推理呢?”
一句轻轻的提问,仿佛在火一样的掌声上,泼了一盆凉水,报告厅里嗤地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前排一个容貌清秀、皮肤有点黑的女生身上。
“就是啊,法医学、刑事鉴识科学、物证学、行为科学……为什么没有提到推理呢?”女生犹在嘟囔。
林香茗有些发呆,他看着这个长着一双美丽的眼睛的单眼皮女生,没错,就是她,两次回答出了自己的问题。
现在,她给我提了一个问题——“那么……推理呢?”
推理?
推理……
推理!
嚓的一声,电光火石一般,他的思绪便风驰电掣地回到了许多年前,高中时代,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哐——唰!”
篮球击打在篮板上,反弹进了篮筐,擦网而下,仿佛是毛笔在空中行云流水般的一撇。
篮球和他的脚尖,同时,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而他的手臂还高高扬起,手腕保留着抛出时弯曲的姿势。
蓝天,白云。
林香茗长长地吁了口气。
擦擦额头上的汗水,抱起篮球,向操场边的那片草地走去。
碧绿的草地,那个家伙就躺在中间,闭着眼睛,脑袋枕在向后勾起的两只手上,腿一跷一跷的,温暖的阳光洒在洁白的脸上,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林香茗在他身边坐下,仰起头看那云天,阳光有点刺眼,刹那间他有一种眩晕感。
低下头,发现那个家伙的身边放着一本小说,艾勒里·奎因的《希腊棺材之谜》。
“呵呵,又是推理小说啊!你这个推理谜。”林香茗皱着眉头说,“难道你不知道,现实中的刑侦和小说根本不是一码事吗?”
那个家伙没有说话,嘴角的微笑永远是那样的狂妄。
“快要填大学志愿了,我打算去警官大学读书,你那么喜欢推理,不想和我一起报考吗?”林香茗说。
“正因为我喜欢推理,所以才不去——我不想让自己这天马行空的思维被装进罐头盒里批量出售。”
林香茗的神情充满了落寞。要知道,他是他最好的朋友啊。
“你总在说推理,推理,仿佛你的一个推理就能拯救全世界似的……到底什么是推理啊?”林香茗问。
“现在,你是看不到推理的。”
“嗯?”
“现在,天蓝,云白……”不知什么时候,那个家伙睁开了双眼,凝视着天空,一朵雪白的云,缓缓流过他的眼际,“没有阴霾的时候,是看不到推理的。推理,那是智慧的闪电,那是一种梦想——一种可以发现真理、破解真相的梦想啊!”
一个寒战。
打了一个寒战,所以从回忆中苏醒过来。
曾经,当他坐在匡蒂科联邦调查局学院图书馆的二楼,一次次地翻阅那些变态杀人案的卷宗时,感到颤抖的指尖鲜血淋漓,美国这个国家简直是恶魔的天堂。回国之后,耳闻目睹的一切,让他不能不感叹,原来魔鬼没有国籍,就像兽行没有止境一样。
孰能免祸?
他不禁想起王蒙的自传《大块文章》中的这一句话。不过,眼下,他更想问的是——孰能拯救?!
摸排?刑讯逼供?法医?刑事鉴识?还是他从美国带回的世界刑侦最尖端、最前卫的行为科学?
真的……有用么?
那么……推理呢?
“仿佛你的一个推理就能拯救全世界似的……”
他想起了自己说过的话。是啊,那个一直就很狂妄的家伙,现在不是也……等一等,此刻,我在报告厅里,在讲座中,我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答,我不能放纵自己的思维这样漫无边际地驰骋。
他定定神,微笑着对那个单眼皮女生说:“推理仅仅是一种思维过程,对于刑侦工作者而言,它对案件的侦破可以起到一些辅助作用,然而现实不是小说,想通过单纯的推理来破案,特别是对没有明确动机的变态杀人案,是不可能的。”
单眼皮女生不满地撅起了嘴唇,还想说什么,但在掌声中,林香茗已飘然而去。
林香茗是开车来的,车就停在南门,可他这位特聘教授平常很少来上课,几位校领导特地过来作陪,一直簇拥着他往外送,边走边聊,出门才发现居然是送出了北门,他索性沿着护城河一直漫步,打算绕到南门去取车。
白色的石栏下面,河水汩汩地流动着,宛若一匹匹绿色的绸缎,翻涌出清新的腥气。
突然,他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和喘息声,回头一看,不禁大吃一惊!
竟是市公安局局长许瑞龙,后面还跟着一个小老头,不正是市政法委副书记李三多么,这两个平时走到哪里都前呼后拥、八面威风的警界高层人物,现在怎么跟逃避城管的小贩一样,跑得满头大汗?李三多居然还提着裤子。
林香茗赶紧停住了脚步。
“哎哟哎哟!老了老了,不中用了!”许瑞龙呼哧带喘地跑到他的面前,“你走得也太快了,我们俩一个劲儿地追你,李书记的裤腰带都跑断了。”
李三多也龇牙咧嘴:“好么,我们老哥儿俩演了一出‘萧何月下追韩信’!”
三个人一面溜达,一面聊着今天的讲座。当夕阳在护城河上洒下一片碎金时,林香茗主动提出请他俩去附近的帕米尔食府吃新疆菜,李三多的哈喇子当时就流了半尺长,许瑞龙却不愿意让他破费,就在路边找了个牛肉面馆用餐。这里桌旧椅瘸,碗破勺缺,好多食客都是出租车司机,一面呼噜呼噜地唆啰面条一面天南海北地神侃。馆子里,酒香和膻气搅在一起,浓浓地飘荡着。
李三多一向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见享受一顿美食的机会被许瑞龙剥夺了,一脸的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