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搜查贰号公馆(第7/7页)
娟子甜甜地笑着,使劲地点了点头。
“后来,有个女人,欺骗了我,伤害了我,我始终搞不懂她是怎么想的……其实仔细想来,我这样的异端,早就该被这个时代孤立和唾弃,她也不过是其中的一个分子而已。总之我开始仇视人类,觉得他们大都是一些麻木不仁、贪求物欲的行尸走肉,所以我说一些狠话,比如中午跟你说的那些,仿佛是要用伤害别人来转移自己的痛苦。我也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可是我心里积郁了太多太多的愤怒。一到夜深人静,我就用舌头舔着冰凉的刀刃,想象着剖开这个黑暗世界的感觉,在血腥的气味中体味复仇的快意——哪怕那血腥的气味来自我自己舌头上的鲜血!《幽灵公主》你看过没有?有时候我真的怀疑自己像那个猪神一样,受到人类无休止的刀劈斧斫,心中的仇恨使它变成了邪魔。”
“可是,那天在夜总会,你救了我……”
呼延云说:“我只是气不过,我最恨男人欺负女人!”
娟子看着他,水面的粼粼波光映在他的脸上,她突然发现,尽管这个家伙嘴巴有点大,眼睛有点小,鼻梁有点塌,其实有一张蛮可爱的娃娃脸,她情不自禁地说:“你应该把胡子刮一刮……”
“啊?”呼延云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没什么……”娟子的脸红了。
“对了,我找你真的有要紧事。”呼延云神色严峻地对她说,“你马上离开本市,今晚就走。机票我已经给你买好了,去深圳的,是电子机票,你的身份证号码我是通过关系从你办理暂住证的派出所调出来的,应该没有问题。身份证你带在身上了吗?带着,那就好,你到机场直接用身份证拿票,到深圳后,会有人接你去香港的。”
娟子糊涂了:“你为什么催着我走?”
“太危险!”呼延云说,“天堂夜总会的那帮流氓,很快就能查出你暗中协助了警方。”
“可是,我到香港之后怎么办?我没有工作,怎么生活啊?”娟子一时竟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呼延云说:“香港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意大利著名首饰商查理奥公司,多年前在上海搞展览的时候,发生过一起珠宝失窃案,是我协助警方侦破的。大中华区的总经理沈萌欠我一个好大的人情,她已经决定聘请你在该公司的香港精品店当店员,薪水非常优厚。你去了之后先要学习一段时间的珠宝鉴定技术,开始新的工作和生活……你,你哭什么?”
娟子不停地抽泣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好啦,别哭了,这就算是我为中午的事情给你赔罪吧,功过相抵,你可就别再记恨我了。”呼延云说。
娟子使劲摇着头,哭的声音更大了。
“你别哭了,你身上带着纸笔没有?”呼延云问。
娟子翻了翻包,没有。呼延云看见她用手帕擦眼泪,灵机一动:“你带着唇膏吧?”娟子点点头,把唇膏给了呼延云,呼延云在她的手帕上用唇膏写下自己的名字,“沈萌没见过你,你见面后把这个手帕给她,她一看我的签名,就确认是你了。”说完,他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打开车门:“直接去机场,千万不要回你住的地方,千万!记住了么?”
娟子点点头,要上车,又站住了:“那……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呼延云苦笑着说:“等我重新决定做一个好人再说吧。”
“好人一定有好报的。”娟子使劲揪着衣角,嚅嗫着,“呼延,我想告诉你,我……”
“不要婆婆妈妈的,快走吧!”呼延云催娟子上了车,车渐渐远去,他还是站在夜色中,朝着娟子离去的方向,一动不动。
娟子让司机把车直接开到机场,一路上把那块写着呼延云名字的手帕紧紧抓在手里。
快到机场高速公路的入口,她突然想起,自己租住的那间房子里,还有几封妹妹写来的信压在枕头下面。“如果不把信拿走,夜总会的人一旦搜出,肯定会按照信封上的地址找到我家,那妹妹岂不是会……”
想到这里,她毫不犹豫地对司机说,“掉头,回洗马河!”
下了车,走进黑黢黢的胡同,她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要快,进屋拿了信,马上就跑!”
从外面望去,自己租住的那间平房黑着灯,显然是同住的几个小姊妹还没有从夜总会下班。她放心了许多,用钥匙开了门,进去从枕头下摸出那几封信,往拎包里一塞,拔腿就往外跑。
她跑得那样快,像一只被狼群追赶的小鹿。前面就是胡同口,昏黄的路灯放射出温暖的光,我马上就可以把黑暗甩在后面了!
她跑得太快了,以至于和一个拐进胡同的行人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
她还没有说完,就感到小腹一凉。
她讶然垂首,只见一把锋利的尖刀已经戳入了自己的身体。
“怎么回事?”她想,“我不是已经把黑暗甩在后面了吗?我……”
刀子猛地拔了出来,刀背的锯齿将她的肠子剐了出来,鲜血汩汩地从伤口往外涌。
剧烈的疼痛!然而——
第二刀,又戳了进来。然后是第三刀,第四刀……
我的身体。
“妞妞不怕疼,妞妞不哭……”
她突然想起,小的时候,是个明媚的春天,妹妹摔倒在故乡的田埂上,膝盖的皮破了,流了一点点血,咧着嘴哇哇地哭。她用手帕在妹妹的膝盖上裹了又裹,扎口处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不停地哄她:“妞妞不怕疼,妞妞不哭……”
坏了,我的身体受了这么多伤,要是妹妹看见了,会不会吓哭?
妈妈去世后,妹妹就靠我了,她胆子小,爱哭……
不能她让看见我受的伤……
她扑通跪倒在地上,用手帕捂住伤口,想把肠子和血都堵回自己的身体,可是不行,血向外汹涌着,根本堵不住。
她拼命向前爬,一边爬一边哭着喊:“妈妈,妈妈……”
妈妈,太黑了,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可不能死,我死了,妹妹怎么办啊……
冷。
妈妈。
她的哭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终于,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中。
到死,她的手里都紧紧攥着那方手帕,手帕上的“呼延云”三个字,被血染得鲜红,鲜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