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10100/第二十章

怀亚特·吉勒特走下公共汽车,看着车子从人行道旁边开走,然后仰望着夜空。片片乌云从头顶迅速掠过,点点冷雨落到地上。潮湿的空气带来了硅谷的气息:汽车尾气的气味和桉树的药味。

那辆公共汽车根本就不是开往机场的,只在圣塔克拉拉县内的各站停靠。他在一条阴暗、空荡的街道上下了车,这里是宜人的桑尼维尔郊区,距离旧金山机场足有十英里,毕晓普、谢尔顿和一群警察必定在那里拼命寻找一个奥克兰A队的球迷,他身穿白色牛仔裤、黑色风衣。

他一走出慈善商店,就扔掉了刚买的那些衣物,从店门口的旧衣服回收箱里偷来了现在的这身行头——棕色夹克加蓝色牛仔裤。买的东西中他只带着那个帆布运动包。

吉勒特撑开雨伞,开始走向灯光昏暗的街道,借着深呼吸来平静心绪。他不担心被抓回去,因为他在计算机犯罪调查组将自己的行迹隐藏得很好。他上了几家航空公司的网站,查找国际航班的信息,然后设定清除程序,这只不过是为了吸引小组成员的注意力,让他们抓住那几条假线索不放,误以为他想逃到国外去。

其实,吉勒特为之紧张的,是他即将前往的地方。

时间已过了十点半,这个崇尚勤劳的小镇上许多人家已经熄灯休息,硅谷的白天开始得很早。

他离开艾尔卡米诺雷尔大街,往北走,商业街上繁忙的车流声很快就听不见了。

十分钟后,他看见了那幢房子,放慢脚步。

不行,他提醒自己。继续走……别让人起疑心。他又抬起脚步,两眼注视着人行道,避开了街上几个人的眼神。一个女人戴着可笑的塑料雨帽,正在遛狗。两个男人打开汽车的引擎盖,弯腰查看引擎,其中一人手拿雨伞和手电筒,另一人则拿着扳手忙着。

但是,吉勒特慢慢接近那幢复古风格的加州小屋时,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到距离房子只有二十英尺时,他完全停下了。帆布运动包里的电路板只有几盎司重,却忽然沉重如铅块。

往前走吧,他告诉自己。你必须这么做。继续走。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放下雨伞,仰着头,任由雨水滴落在脸上。

他心里想着即将做的事究竟是聪明之举,还是蠢到极点。他下的赌注是什么?

一切,他想。

不过他并不在乎。他别无选择。

吉勒特迈开脚步,走向小屋。

不到三秒钟后,他们就抓住了他。

遛狗的女人忽然转身,朝他飞跑过来,那条德国牧羊犬则凶狠地叫着。女人手里拿着枪,高喊一声:“别动,吉勒特!别动!”

之前好像在修车的两个男人也拔出武器,朝他冲过来,用手电筒照着他的眼睛。

茫然无措的吉勒特松开手中的雨伞和运动包,举起双手,缓缓后退。他觉得有人揪住了肩膀,就转过身。弗兰克·毕晓普来到了他身后。鲍勃·谢尔顿也来了,拿着一把黑色的大手枪,指着他的胸膛。

“你们怎么——”吉勒特刚开口,谢尔顿就挥出一拳,打中了他的下巴。吉勒特的头往后一仰,昏了过去,重重地跌在人行道上。

弗兰克·毕晓普递给他一张纸巾,朝他的下巴点点头。

“那边没擦干净。不对,是右边。”

吉勒特擦掉血迹。

谢尔顿的那一拳打得并不重,但他的指关节擦破了下巴的皮肤,雨水流入后伤口异常刺痛。

除了递纸巾外,毕晓普对搭档挥出的那一拳根本没怎么在意。他弯腰打开帆布包,取出电路板,翻来覆去地看。

“什么东西,炸弹吗?”他问得漫不经心,显然他不认为这东西具有爆炸性。

“只是我自己动手做的东西。”吉勒特咕哝着,一边用手掌压着鼻子,“请别弄湿了。”

毕晓普站起身,将电路板放进口袋。谢尔顿满是痘印的脸又湿又红,一直瞪着吉勒特。吉勒特略微有些紧张,想着谢尔顿是否又会情绪失控,再揍他一顿。

“怎么找到我的?”吉勒特问,

毕晓普说:“我们确实往机场赶了,不过我又想起了一些事。如果你真的上网查看了你要去的地方的信息,你就会销毁整个硬盘,而且是在逃跑前立刻销毁,不会设定时间让清理程序稍后再运行。你这么做的目的,是想把我们的注意力转移到你留下的有关机场的线索上。就跟你计划的一样,对吧?”

吉勒特点点头。

毕晓普接着说:“为什么要假装去欧洲呢?你一到海关,肯定会被挡下来。”

“我没有太多的时间计划。”吉勒特轻声说。

毕晓普看着街道。“你知道我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吧?”

他当然知道。他们打了电话给电话公司,查出他在分析室联系慈善商店前,先拨过的一个电话号码。然后毕晓普根据电话号码查出了地址,就是他们眼前的这幢房子,因此他们就监视着往来的行人。

如果可以将毕晓普处理囚犯逃脱事件的手法视为一种软件,身为骇客的吉勒特会由衷地盛赞它为“出色的应急软件”。

他说:“我本来应该侵入贝尔电话公司的交换机,更改市内电话的记录,可惜时间不够。”

吉勒特突然被捕时的震惊情绪已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绝望之情。他盯着自己的电子杰作在毕晓普的雨衣口袋中鼓出的轮廓。几个月来他一直想着这个目标,他离成功是多么的近啊。他看着打算前往的房子,温馨的灯光从里面透露出来。

谢尔顿说:“你是肖恩,对吧?”

“不,我不是。我不知道谁是肖恩。”

“但你一定是‘山谷人’,对吧?”

“对。我的确是‘入侵骑士’的成员。”

“你认识霍洛维?”

“我确实认识他,没错。”

“老天,”粗壮的谢尔顿继续说,“你当然是肖恩。你们这些混账全都有十几个不同的身份。你就是肖恩,正要去跟飞特会面。”他揪起吉勒特穿着的从慈善商店偷来的廉价夹克的领口。

这一次毕晓普插手干预了,他碰了碰谢尔顿的肩膀,谢尔顿放开吉勒特,朝前面的那幢房子点点头,继续用低沉的嗓音恶狠狠地说:“飞特现在用的假身份是唐纳德·帕潘多拉斯。你今天在计算机犯罪调查组打过电话给这个人——你打了两个电话给他,向他通风报信。妈的,我们查过电话记录。”

吉勒特摇摇头。“没有。我——”

谢尔顿接着说:“我们让行动小组包围了这个地方。你得帮我们把他引出门。”

“我不知道飞特在哪儿。不过我可以保证,他绝对不在那幢房子里。”

“那么,谁住在里面?”毕晓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