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第2/3页)

她想到了!

这么重大的事,自己不过是个嫁给他才一天一夜的陌生人,他怎么可能凭了她的单方面之言就全然相信,贸然将他的底交给自己?

万一这是皇帝利用自己设的一个计中计,他岂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全怪她,太过急躁了,今早在长安宫遇到的人给她造成了压力,令她没有耐心等待一个好的时机,便贸然地对他提了出来。

设身处地换做是自己,也不可能会这么快就信任一个此前还怀了厌恶之感的外人。

她越想觉得越对,懊悔不已。

错已经犯了,她必须想办法弥补。

现在她最需要做的,不是逼迫他承认他有谋逆之心,而是尽快消除他对自己的戒备之心。

那么如何才能令他对自己消除戒备?

想着似乎难,其实也简单。根据菩珠的心得,无非就是脸皮厚,不怕被拒,多关心,多交流,向他展示自己的善意和诚意,等熟悉了,话就容易说开了。

一想通,她方才失掉的气力便迅速地恢复了过来。

那个黄姆要她博取李玄度的欢心,好叫他不再防范自己,如此方能刺探他的机密。

这老姆人虽可厌,但说的这一点,菩珠却是十分认可。

她懊悔,自己刚才糊里糊涂竟然真的听了他的,就这么回来了。

这岂不是坐实了他有用她便贴上去,无用她便掉头走的做派?

这真的是冤枉。她绝对不会承认自己这种人。

方才她实在是心里太乱,他又赶她走,她不走还能怎样?

当务之急,她得赶紧回去向他解释,免得造成误会,影响接下来的关系。

菩珠立刻回到妆奁前,对镜重新理了下妆容,再次来到静室。

室内烛火依然亮着,他人却不见了,那个骆保也不见了。

菩珠召来值夜老姆,问秦王去了哪里。老姆指着走廊尽头的方向,说先前看见秦王朝着那里走了过去。

他没有回琼苑更衣,衣衫不整,不可能就那样外出,菩珠猜测他人应当在王府后院的某个地方,便叫婢女在前挑着灯笼照路,穿庭过廊,沿甬道一路寻了过去。

清望斋、曲流亭、玉翠池,找遍了几个有景的地方,始终没看到他的人影,最后立在一个三岔路口,一时正想不好该往哪条路去,见左边来了个看着像是守夜门的杂役老姆。待人到了近前向自己行礼,便随口问是否看到过秦王。

老姆指着西北角道:“殿下仿似去了鹰台。”

菩珠一喜,朝老姆所指的方向而去,走到道路尽头,看到一道墙垣挡路,有扇显得有些破败的门。

门半开着。她走了进去,有条通道,一直朝前延伸,道路的尽头,隐隐可见一片被夜色勾勒出的角楼轮廓的暗影。

她昨夜才入的王府,今日回来,白天也未四处走动,对王府的布局并不清楚,但方才那样找了一圈下来,只觉假山流水,处处景致,看得出有人打理过的样子。唯独这扇门后,走了不过一箭之地,路上便爬了荒草,那荒草疯长,再走几步,竟将前头的路也给埋了。

四周没有半点声响,只剩走路时裙裾擦过荒草发出的窸窸窣窣之声。除了婢女手中的几只灯笼照着脚前的一片地,其余的地方黑漆漆的,只觉长满了大片大片的杂木。

看得出来,从前这里是个林子,如今无人照管,树冠高低相杂连成一片,附近的山石更是颓塌倒地,到处都是萋萋野草。

不过隔着一道墙垣,王府里竟还有如此一个荒芜落败的角落。

婢女渐渐胆怯,几人缩在了一起,看着都想掉头回去了,但王妃没有开口,她们也不敢乱动。

顾名思义,这里从前应当是用来豢养鹰犬的地方。但这么多年无主,且地方偏僻,之前王府准备大婚之时想必忽略掉了,未曾清理。

菩珠也疑心方才那个老姆看错了。

李玄度跑这种鬼地方来做什么?

她举目眺望一眼前方,忽见道路的尽头隐隐飘着一点灯火。

婢女们也瞧见了,愈发害怕。红儿颤声道:“鬼火……”

菩珠后背亦开始发毛,却不愿在婢女们面前露怯,壮着胆子又看去,觉着像盏灯笼,迟疑了下,硬着头皮下令继续前行,很快到了近前,终于看清楚了,暗暗吁了一口气。

原来是骆保,提了只灯笼站在路边,远远看去,可不就像一点鬼火飘在空中吗,倒是凭空被吓了一跳。

骆保听到身后动静,扭头见是新王妃到了,忙小跑过来见礼:“王妃怎的来了这里?”他的语气听着有些惊诧。

菩珠看他是横竖不顺眼,淡淡地道:“殿下在吗,我寻他有事。”

骆保低声道:“殿下在放鹰台上纳凉。”说着,指了指道路尽头的一座高台。

菩珠命婢女们在原地等待,自己提了只八角绢纱如意灯笼,朝着朝高台走去,到了近前,绕过一道坍塌了一半的残垣,她停了脚步。

遮月的那片乌云恰游走而过,月光终于亮了些,洒落鹰台,清冷如水。她看到李玄度竟仰面卧在一道高高的石阶之上,阶下丢了只酒壶,他的左手压覆在额上,受伤的右手静静地从石阶上垂落,仿佛醉后已经睡了过去。

菩珠看着那道身影,踩着没到自己小腿的荒草,慢慢地靠去,快走到那段石阶前时,脚被埋在草下的一块石头绊了一下,人打了个趔趄,手中灯笼一时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灯笼灭了,脚前变得更加暗。

她吓一跳,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前方那道月下的卧影,一时不敢再靠近。

“你来此作甚?回吧。”

片刻之后,阶上的那道卧影依然静静,但却传来了他的声音。

虽然声音听起来十分疏离,但却足够鼓励菩珠继续前行了。

她走完了那片被荒草埋没的阶庭,脚上的云头绣鞋,踩在了通往鹰台的第一道石阶上。

石阶在月下泛出隐隐的玉色荧光,应是汉白玉砌。

可以想象,当年此处鹰唳犬吠,驺奴往来,何等喧盛,而今终究逃不过落败,一级一级的阶隙之间长满青苔,落脚腻滑。

菩珠提着裙裾,小心地踩着台阶上去,终于来到了李玄度的身旁。

他依然那样卧着,以臂覆目,未曾动过半分。

夜已深更,白日的秋热退去,菩珠能清楚地感到自己裙裾的下摆已被草丛里的露水给打湿了,罗袜也沾漉,潮湿地贴在她双足的肌肤上,又湿又凉,很不舒服。他身上却就那件薄薄的直领袍,脚上连袜都无,只趿了双木屐。

“殿下,更深露重,你也回房歇息吧,你手本就伤了,万一再受寒,不是小事。”

菩珠蹲坐到了他身下的一级石阶上,柔声地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