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特殊观察员

我一定要像个男人一样。

去战斗。

在十二岁的时候,当三个月没剪头发的余文泽被当成女孩被一群男孩围在厕所里调侃嘲笑的时候,他这样跟自己说。

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看着那张白净秀气,没有一丝阳刚的脸,第一次,他对自己的脸产生了一种厌恶的感觉。

这不是我该长成的样子。

余文泽望着自己的那双桃花眼,在那双桃花眼里,他看见了不该看见的自己。

从小,余文泽就喜欢动作片,那时候他最崇拜的是李小龙,每当听到李小龙那一声吼叫破开荧屏的时候,余文泽就禁不住浑身颤动。

可是,他生长在一个被女人包围的家庭,他有三个姐姐,有一个全职妈妈,以及一个整天围在自己身旁的奶奶。

他的父亲日理万机,为了养活这一帮孩子们,没日没夜地在外地操劳。

在这样的环境当中长大,余文泽逐渐成为了一个带着羞涩的娇柔男生。

体力活,不让他干。

好吃的,他最先吃。

外面太阳大了,不让他出门,就算是出门,也要姐姐们守护着。

外面下雨了,他躲在姐姐的裙子下面,雨滴浸湿了姐姐的裙子,落在他的脑袋上,他抬起头,想看一眼雨天,却看到了姐姐的腿。

他崇拜李小龙,想成为李小龙,他买了双节棍,躲在自己的房间中哼哼哈嘿。

五个女人围在他的身旁,开始对他和他心目中的李小龙指指点点。

“小泽,你不要有肌肉,肌肉不好看。”

“泽泽,你这样会累坏自己的,多看书好么,要不我带你去图书馆吧。”

“泽,你知道吗?李小龙是我最讨厌的明星……”

“小泽,把棍子给我,这东西你真的不应该拿,太危险了。”

双节棍从手中被拿走,双手空空,脑袋空空。

一只飞蛾扑朔而来,在他的眼前晃动,紧贴在炽热白炽灯管上,带着一种赴死的决心。

年幼的余文泽将断裂的双节棍塞进自己的被窝里,在那个辗转反侧的晚上,清澈的泪水从眼角滑落而下,打湿了双节棍,同样打湿了他年少的梦想。

他逐渐长大,姐姐们也相继嫁人,各奔东西,奶奶老去,天堂有路,爸爸有了外遇,和妈妈离婚。

在一个放假的周末,余文泽回到家里,偌大的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已经长大了,可依旧青涩,青涩的面孔,瘦小的身板,一双柔弱的眼睛。

他坐在那张他坐了十七年的小床上,望着墙壁上破旧的李小龙海报,一阵酸楚涌上心头。

他爬入床底,将那两根断裂的双节棍掏了出来,拍打掉上面的尘埃。

他抱着双节棍想了很多,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那眼泪绝不仅仅是因为这已经支离破碎的家庭,更因为他曾经的梦。

他‘嘿’然一声,站起身子,舞动起了断裂的双节棍。

他旋转跳跃,不停挥舞,气喘吁吁。

他的身体很瘦弱,气力很快就用光。

他躺在床上,汗水划过了他秀美的脸庞,流进了他的嘴角。

余文泽将那滴汗吃进了嘴巴里,当汗水刺穿他味蕾的时候,他发誓,这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他愤然起身,目视前方,说出了自己在十二岁的时候说过的那句话。

我一定要像个男人一样。

去战斗。

高考的志愿中,他否决了所有人的建议,违逆了所有人的愿望和期盼。

他在志愿书上,写下了自己梦寐以求的那个警校。

生平第一次,余文泽为自己做主。

但这绝对不是最后一次,而仅仅是一个开始。

可是,余文泽并没有太多的改变,他始终是他,始终是那个被别人贴上标签的他,像个人妖,不男不女。

这个标签让余文泽在每一次照镜子的时候,都有一种想用刀子割裂自己面孔的冲动。

他甚至不敢照镜子,他可以几天不洗脸,他没日没夜地训练,汗水浸湿了一件又一件的衣衫。

可是,余文泽并没有太多的改变。

他始终是他,那个长得像个女人的男人,那个别人眼中的人妖。

他穿着一副并不属于自己灵魂的皮囊,行走在充满恶意的世界里。

可是,他并没有因此而妥协。

他终于顺利毕业,成为了北城一名实习警察,可是很快,他就接到了调遣通知,那时,他甚至还没正式加入警署编制。

他被调遣的地方,是一家S级精神病院。

余文泽没有丝毫的怨言,只要能穿上警服,他不在乎是去撒哈拉沙漠,还是珠穆朗玛峰。

余文泽很快就动身,在北城当实习警察的日子,让他受到了很多的非议,他没有男性朋友,甚至没有几个能够说得上话的人,所以,对于那里,他并不留恋。

很快,他就踏足了这家精神病院。

可是,情况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这里,依旧是狼群。

从踏入这里的第一天,他就被人调笑,对此,他已经习以为常,可内心还是有着一丝丝的委屈和愤怒。

就这样都还好,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他竟然被室友栽赃陷害了。

他成为了一名变态偷窥狂。

每次想到这,余文泽就禁不住浑身战栗,在那天晚上,他本来可以抗争到底的,可是,最终,他还是失败了。

面对副队长的凶恶和同仁们的压迫,余文泽再次一如往常地屈服了。

可是,心底那股子倔强和坚持始终都在,而且,一次比一次强烈。

我一定要像个男人一样。

去战斗。

余文泽再一次这样跟自己说。

就在十分钟之前,他刚刚接到了一个任务,让他做一次特殊观察员。

听说这是一件出力不讨好,且很危险的任务,几乎都是由新人院警,还有一些不合群弱势的院警来担当。

可是,这些道听途说的流言对余文泽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只要是任务,他都会义无反顾地去完成。

按照指令,他需要跟一个新来的病人住上一段时间,有可能是一天,有可能是三天,甚至一周。

在这段时间里,他要尽量地激发病人的情绪节点,也就是触摸病人的底线,甚至有时候需要作出一些异常的举动来。

对病人进行危险评估。

其实这个任务的核心和作用是在这。

余文泽穿好分配的衣服,打扮成一个病人,在耳朵里塞进微型耳麦,裤腿里绑上了一把带鞘的匕首,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还是第一次,他在白天走进病房区域,在过去的半个月里,他都是值的夜班,在那些个夜晚里,他在那条规定的线路上,一遍遍来来回回走着,从没有打过一次的瞌睡。

余文泽认为,这一次的任务,是他那些晚上的兢兢业业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