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故地重返
一个光秃秃的脑袋从车下伸了出来,趴在车窗上,一双血红的眼睛紧盯着车内。
这是一颗人的脑袋,光头,面色苍白,手中举着一个木棍,上半身赤裸,脖子上围着一根根绿色的水草。
光头人看着车内的人,手中的木棍再次举起,对准了车窗,‘砰!’地一声,又砸了下去。
这个人看起来像是人,但又似乎不是人,他的眼神和表情,以及皮肤的颜色,怎么看都怎么像是从水底爬出来的水鬼。
二子吓得尖叫了一声,之前在梦世界中,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
门外的木棍人再次举起木棍,对着车窗就要砸,口里还呜呜呀呀地说着什么。
这时,梁哲忽然举起了手来,他指了指外面的人,又指了指他自己,随后将自己的头发往后一缕,把整张脸全部暴露了出来。
梁哲张开嘴,用口型说道:“我是梁哲,谭维的朋友。”
门外的木棍人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懂,他举着木棍,愣在了半空,随后,他将头贴在车窗上,双眼紧盯着梁哲。
这时候,梁哲摇下了车窗,对着那个木棍人道:“还记得我吗?我是梁哲,谭维的心理医生,之前我们见过几次。”
木棍人的脑袋歪了两下,血红的双眼中闪过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随后,他放下了木棍,扭过头去,往身后看了看。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从黑暗中缓缓走了出来。
女人的头发湿漉漉的,散落在身前,雨水顺着脸颊哗啦啦流下来。
她的上半身是赤裸着,胸前挂着一大片叶子,遮住胸部,她的脸色苍白如同白纸,嘴唇浮肿,双眼愣愣地望着那个木棍人。
随后,女人摇了一下手中的黑色口袋,嘴巴动了一下,似乎说了一句什么话,随后,转身朝着路边走去。
木棍人回过头,看了一眼梁哲,张开嘴,呜呜了一声,随即也跟在女人的后面走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入了漆黑的雨夜当中。
梁哲望着他们离去的背景,久久地出神。
过了好一会之后,他才摇上了车窗。
梁哲转过头去,发现二子正在紧紧盯着他。
梁哲耸了耸肩道:“他们是谭维的心结所致的梦中幻象,每次在现实中受到打击,触发这个心结之后,他们就会出现。那个拿着木棍的少年,是谭维的哥哥,那个女人,是谭维的妈妈,两个人都在一场意外车祸中溺水而亡……”
二子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放松了一些,但他还不是很理解,想了一会之后,他问道:“在梦里,还可以看见死去的人?”
梁哲道:“那是潜意识诱发出来的,因为深深内疚和自责导致所产生的幻觉,是被动的,而不是主动的。”
二子长吁一口气道:“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想见谁就见谁呢,这样的话,就真的没有必要回到现实了……”
说罢,二子再次发动了汽车。
汽车缓缓前行,雨势没有丝毫的停歇。
走了一会之后,二子忽然问道:“他们刚才是要干什么,为什么会忽然砸我们的车窗?”
梁哲道:“其实他们是谭维制造出来的,相当于是她的潜意识防御机制,她将他们放在这条进入她梦中基地必经之路上,目的就是不想让别人找到她……我猜,最近这段时间,她在现实世界可能遇到了某些挫折。”
二子又问道:“那为什么他们一看见你就不再阻拦我们了?”
梁哲道:“我曾经利用催眠,进入过谭维的潜意识,并且攻破了她潜意识的防线,将她潜意识中的创伤融合,并帮助她走出了心伤,所以在她的潜意识中,我是个好人,是个不会对她造成威胁的人。”
二子眉头一皱道:“这么说,谭维的心理疾病只是暂时缓解了,其实一直都没好?”
梁哲:“心理疾病可以治好,但是如果再次经历和之前的心结相似的创伤,则会再次诱发,并形成新的心结。”
二子咧嘴道:“好复杂……幸亏我没有心理疾病……”
梁哲:“你当然没有心理疾病,因为你是精神病。”
二子扭过头,看了一眼梁哲,随即笑了起来,他先是咧嘴笑,随后哈哈大笑,一边笑着一边道:“你也是精神病,我们都是。”
梁哲也跟着笑了起来。
车内的气氛比之前融洽了许多。
外面大雨倾盆,道路阴森黑暗。
二子只能凭借着之前的经验,缓慢地行驶着。
他们拐过了两条路口,继续前行。
地面坑坑洼洼,车速缓慢,有几次车陷在了泥坑中,废了好大的力才重新跑出来。
车辆左右摇晃,艰难地往前行驶着。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忽然之间,二子脚踩刹车,汽车往前滑行了一段距离之后,缓缓停住。
二子望向车窗外:“到了。”
梁哲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这。”
车窗外,有一座废弃的工厂,工厂的铁门紧紧关着。
二子和梁哲同时打开了车门,走了下去,朝着工厂快步跑去。
雨水淋湿了他们的头发,钻进了他们的脖颈。
雷声隆隆,闪电疾驰。
在今天的梦世界中,天气非常恶劣。
梁哲用力推了开了那道锈迹斑驳的铁门——
铁门被推开,一股阴湿的霉味扑面而来。
梁哲踏步而入,忽然生出了一种恍若昨日的感觉。
一年多前,就是在这座工厂的里面,他、谭维、黎墨,三个人展开了一场心魔与心魔的斗争。
在梁哲的激励之下,黎墨战胜了他自己的心魔,并将试图逃避的谭维堵在了工厂的门口,然后他和梁哲联手,两人一起攻破了谭维的心魔,最终回到了现实世界。
那是一场硬仗,最后,光明战胜了黑暗,成长战胜了逃避。
此时,梁哲再次站在工厂中,闻着空气中那股熟悉的味道,看着四周熟悉的景物,感觉那些事就如同昨日才刚刚发生的一样。
一切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但其实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物还是当时的物,景还是曾经的景,但人已经变了。
身边的人从黎墨换成了二子。
谭维也不再是从前的那个谭维,或许,谭维现在可能都把梁哲这个人给忘记了……
而梁哲自己,也发生了变化,他变了很多很多,不仅仅是沧桑了的面容和斑白的两鬓,还有他的内心,以及曾经的那些偏执和欲念。
精神病院的独处生涯,如同一场炼狱一般。
在这场炼狱当中,梁哲是变得成熟了吗?还是变得更加孤独了?无人可知。
但不管如何,他依旧是那个催眠师梁哲,依旧是那个将自己的病人放在第一位的心理医生梁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