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10页)
“噢,是吗?”
“是的。”
“不过,就换不成口味喽,嗯?”
费伯心想:这家伙到底要把话题引向哪里?他说:“我还没有机会尝试一夫一妻制的乐趣呢。”
“差不多吧。”
费伯想:大卫他自己也不知道要把话题引向哪里。他决定,既然对方讲的每句话都会引燃一场大火,他还是什么也别说为妙。
“说实话,你的衣着看起来不像是个政府的会计人员。你的雨伞和礼帽在哪呢?”
费伯装出淡淡的一笑。
“不过你倒挺像个耍笔杆的。”
“我职位低微。”
“能够挺得过这次船难,你一定身强力壮。”
“谢谢你的夸奖。”
“你看起来也不像超过当兵的年纪。”
费伯转头盯着大卫。“你想往哪儿开?大卫。”他不动声色地问。
“我们就要到了。”大卫说。
费伯向挡风玻璃外面望去,看到了一栋和露西的住所很相似的小房子。房子耸立于一座小山的顶上,那是费伯在岛上看到的唯一的山,其实也算不上山。房子很敦实,看上去蛮舒服。吉普车向它爬去,绕过了一片松树和冷杉。费伯想不通,为什么不把房子盖在树荫里。
房子旁边有一株山楂,上面星星点点溅满了雨珠。大卫把车停下。费伯看他打开折叠着的轮椅,并且从司机座上滑进轮椅里。费伯知道,自己要是主动帮他,他会不高兴的。
他们穿过一扇没有锁的木门,进到房里。迎接他俩的是厅堂里的一条黑白两色的牧羊犬。牧羊犬体形不大,头很宽,摇着尾巴,但没有吠叫。房子的格局与露西那栋一样,但气氛大不一样:这里光秃秃的,气氛阴沉,而且不太干净。
大卫引路进了厨房。那个牧羊工坐在一个老式的烧木柴的灶台旁,烤着手。他站起了身。
大卫说:“亨利,这是汤姆・麦卡维帝。”
“见到你很高兴。”汤姆很郑重地说。
费伯握了他的手。他身材矮胖,面孔像只旧的棕黄色提箱,头戴着一顶布制便帽,吸着一只带盖的石南根大烟斗。他握手很有力,皮肤粗糙得像砂纸。他长着一个很大的鼻子。他的苏格兰口音极重,费伯要费很大的劲才能听懂他的话。
“我希望我没有妨碍你。”费伯说,“我只是随车出来转转。”
大卫摇着轮椅靠近桌子:“我看今天上午咱们干不了什么啦,汤姆——只能四下看看了。”
“嗯。出发以前咱们先来杯茶吧。”
汤姆把浓茶倒进三个大杯子,还都加了一点威士忌。三个人坐下来,默默地喝着。大卫吸起一支香烟,汤姆文静地抽着烟斗,费伯确信,这两个人经常这样消磨时间:吸着烟,暖着手,却什么也不说。
他们喝完茶,汤姆把杯子放进浅浅的石头水槽里,他们便出门,坐进车里。费伯坐在后座。这一次大卫开得很慢,那只叫鲍勃的狗不大费力地在车旁跟着慢跑。显然,大卫对地形了如指掌,他信心十足地转动着方向盘,越过空旷的草地,没有一次陷进沼泽的坑洼。羊群的样子可怜巴巴的:它们的毛全都湿透了,有些羊挤在洼地里,有些靠在荆棘丛边,有些待在背风坡上,一点也没有心思吃草。连羊羔都乖乖地躲在母羊身下。
费伯正盯着那条狗。只见它停下脚步,听了一会儿,然后一直向前冲去。
汤姆也在盯着看。“鲍勃发现什么了。”他说。
吉普车跟在狗后面驶了四分之一英里。车停下来时,费伯听到了海的呼啸——他们已经接近岛的北端了。狗站到了一个小峡谷的边缘上。他们下了车,听到了狗刚才听到的声音:一只羊在哀鸣。他们走到崖边,向下望去。
那只羊在下面二十英尺左右的地方侧躺着,随时都可能从陡峭的斜坡上滑下去。它的一条前腿别扭地抬着。汤姆小心地迈着步子下去,检查它的那条伤腿。
“今天晚上要吃羊肉了。”他向上喊说。
大卫从车里取下滑膛枪,顺坡滑给他。汤姆一枪结束了那只伤羊的痛苦。
“你要用绳子把它拽上来吗?”大卫叫着。
“嗯——要是亨利愿意下来帮我一把就不用了。”
“当然。”费伯说。他挑着路,下到汤姆站立的地方。他俩一人拽着一条羊腿,把死羊拉上斜坡。费伯的雨衣勾到了一棵荆棘上,差点没掉下去,他用力一扯,随着很响的一声,雨衣从荆棘上脱了下来。
他们把羊扔进车里,又开走了。费伯感到身上很湿,原来他几乎把雨衣后背全撕开了:“恐怕我把这件雨衣糟蹋了。”
“又不是故意的。”汤姆告诉他。
他们很快就回到汤姆的房子。费伯脱下他的油布雨衣和湿淋淋的夹克,汤姆把夹克放到炉子上方去烘干。汤姆的房子没有露西家的现代化抽水马桶,他们挨个去了户外厕所。汤姆又煮了新茶。
“这只羊是我们今年损失的第一只。”大卫说。
“啊。”
“今年夏天我们要在峡谷上围上篱笆。”
“啊。”
费伯觉察到气氛有点异样,与两三个小时以前略有变化。他们还像原先那样坐着喝茶吸烟,但大卫显得不安。有两次费伯注意到大卫在瞪着他,若有所思。
最后,大卫说:“我们得走了,你在这里宰羊吧,汤姆。”
“好。”
大卫和费伯走了。汤姆没有起身相送,那条狗倒是把他俩送到门口。
大卫先把那支滑膛枪从挡风玻璃上面的架上取下,重新装好子弹,又放回去,然后才发动车子。
在回家的路上,他的情绪又变了,变得饶舌起来:“我曾经飞过‘喷火式’,你知道。多可爱的风筝啊。每个机翼上有四支枪——美国制的勃朗宁式,每分钟能发射一千两百六十发子弹。德国人爱用炮,当然——他们的米-109型飞机只有两挺机关枪。炮杀伤力大,但我们的勃朗宁更快,更准。”
“真的?”费伯客气地说。
“他们后来在‘旋风式’上加了炮,不过赢得了不列颠战役的却是我们的‘喷火式’。”
费伯对他的夸大感到恼火。他说:“你打下来多少架敌机?”
“我在训练时失去了双腿。”大卫说。
费伯偷看了他的脸,那上面是压抑着愤怒的表情。
大卫说:“我还没杀死过一个德国人呢。”
这个信号是一清二楚的。费伯突然警觉起来了。他不知道大卫发现了什么,但这人无疑知道了一些情况。费伯稍稍转身,面对着大卫,把一只脚抵在底板的变速箱上,撑住身体,把右手轻轻放到左前臂处。他等着大卫的下一步行动。
“你对飞机感兴趣吗?”大卫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