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第8/8页)
“我了解他,脑袋比我们灵一百倍,不能全听他的,这里比弄堂房子里宽敞,一枪打死他,我把手雷丢到外面去,一脚油门车开走,谁也炸不到。”
金爷半侧着身体,回身把枪口对准徐天,王擎汉沉默了,徐天用脚踩住弹匣,冷笑着说:“你都不知道王擎汉是谁,就这么听他的了?”
“对了王先生,你到底啥来头?”
“我啥来头,我要是死了,你也得死,半个上海滩都得倒霉。”
徐天故意拖延着时间,他慢慢俯下身子捡着弹匣,他听见金爷说:“那就是说我救了你,半个上海滩的利市都归我发?”
王擎汉急急地说:“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跟我讲条件?”
“哪里是谈条件啊,在这个车里,你的手被皮带绑着,他在我的枪口下,只有我是想走就走,下车之前,打一枪也是一枪,打两枪也随我高兴,一下车,门一关,炸弹也炸不到我。”
话音刚落,金爷抬手就是一枪,正中了徐天拿着手雷的左肩,鲜血溅到王擎汉脸上,王擎汉的声音都喊劈了:“你疯了!”
枪声一起,车外渐渐靠近的混混便衣都抱头蹲下。徐天身体一抖,痛苦地俯下身去,脚踩住弹匣边缘,手指正好触到弹匣。徐天将弹匣藏入袖中,脸上仍旧是疼痛不堪的表情。
“放心王先生,这种人我了解他,你看他手雷还攥得好好的,脑子里还不晓得转什么鬼点子。我就是怕王先生误会,第一枪打到他身上,等一下第二枪也是打在他身上。王先生,我今天救了你,以后你就是我的救命稻草了。”
“王擎汉是汉奸。”
“不要说汉奸,能让我发财的,日本人都是我亲爷爷。”
“铁林没有死。”
“没死,好啊,会找我麻烦对吧?这里事情办完了,我回去弄死他。”
“你真该死……”
金爷得意地说:“偏偏该死的不死,反正你马上就死了。”
“本来我还有些不忍心的……”
徐天慢慢将弹匣推入手枪,暗暗地调整枪口的角度,金爷仍在滔滔不绝:“我数三二一,数到一,你就去夺他的手雷。王先生,以后我们两个就是一条命了。”
王擎汉看到了徐天的腿弯下对着金爷的枪口,他吓得说不出话来,用眼色警告着金爷,金爷浑然不觉,“王先生,只要你一句话,我们今天就结束了。”
徐天的声音如浸过三九的冷水,嘲讽地笑着,“金哥,黄泉路上不要怨我,留着你在,上海就多一个汉奸。”
金爷开始倒数,刚数到二就开了枪,徐天侧头躲过,手指一动,子弹穿过司机座位击中了金爷。
金爷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血汩汩流出,徐天又接连两枪,一枪打中金爷的胸口,一枪正中他的额头。
三声枪响过后,金爷倒在前座。车外的众人皆抱头趴地,唯有铁林摇摇晃晃地朝车子走过去。
铁林只觉得残存的最后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喉头一哽,血腥气顿时充满口腔。还未走到车前,一声爆响,车子爆炸,熊熊火光冲天而起。铁林坐在地上,热气扑面而来,他怔愣了许久,眼泪瞬间沿腮而落,五内俱崩,“天哥……”
因徐天而起的枪击爆炸,无需太久时日就湮没于更新鲜刺激的事情。1939年到1941年的上海租界枪击爆炸频繁,层出不穷以供谈资,以致上海人都要将此作为日常的一部分了,外界枪林弹雨,这里好在还有油盐柴米。
1941年12月,珍珠港袭击,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军大举增兵,租界旗落,法国人、英国人携眷逃亡,世道变化让人目不暇接。遥远的太平洋上开始打仗,日本人就进了租界,法国人走了,租界不再是租界,巡捕房当然也没了,上海人要更加小心维护柴米油盐。
大头和麻杆盘了个小车行,柳如丝出钱。铁林废了一只胳膊,娶了柳如丝,心里挂着徐天。陆宝荣带小翠回乡下结婚了,徐家的房子托给老马收租,房租涨了好几倍,老马兢兢业业地收,当然也要占便宜,谁知道徐家人还回不回……
桃花落了一回,杏花开了一回,西北的日子安静又让人揪心,一处山坡上,土屋简陋干净,又是个春天,风扬花飞。
徐妈妈戴着老花镜在太阳下缝针线,有边区军民群众打扮的人来回。田丹一身白大褂,在低头做事情。老向来了,田丹抬头笑着,老向挪开身子,田丹笑容僵在脸上,她看到了徐天,徐天站在桃花树下,像往常一样,腼腆温和地朝田丹笑着。田丹怔愣许久,跑过去扑到他怀里,两个人在洁净的阳光下温暖地笑。
时间倒回到一年前的那个冬夜,同福里外的街道上,徐天在那辆小车上,金爷死在前座,王擎汉瞪着脚下的手雷,徐天侧身出车,打开井盖跃身进去,王擎汉看着徐天关上车门,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