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日居月诸,胡迭而微(第3/11页)
江芈讲述这一切的神情倒是极为从容,仿佛是在叙述一件完全与她不相关的事。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她陡然变得成熟起来,不再是那个惘然的少女。
江芈见孟说神色变幻不定,知道他心潮澎湃起伏,再也不会平静下来,遂道:“你既然已经明白了经过,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拍手命人送孟说出去。
03
出来王宫时,孟说正好遇到太伯屈盖来请医师梁艾去验一具尸首的伤处。
屈盖连叫几声,孟说才回过神来,问道:“有事么?”屈盖道:“没事,我就是打个招呼。宫正君生病了么?脸色这么不好。”
梁艾道:“宫正君跟我们一道吧,反正也不远,一会儿忙完,我给你号号脉。”
孟说只觉得浑身燥热,急需要找些事做,好将思绪转移,遂跟着屈盖来到停放尸首的仓库。
那尸首停放在庭院中,身上盖着条麻布。庸芮一眼留意到伸在麻布外的手,惊叫道:“那个人……有六个手指。”
孟说登时想起来宴会当晚为公主抬木箱的一名随从就是六根手指,忙抢上前掀开麻布,面容虽然已经被河水泡得发胀变形,但依稀可以认出正是那名叫王道的随从。
庸芮道:“呀,他真的是公主那名失踪的家奴王道。”
屈盖听说死者是江芈公主的家奴,很是惊异,道:“我还没有查出死者的身份。今日特意请梁医师来,是因为检验尸首的两名牢隶臣①争执不下,一人说是自杀,一人说是他杀。”
①没收为官府奴婢,男为隶臣,女为隶妾。牢隶臣妾则是类似刑徒并具有奴隶身份的人。
孟说心中疑云大盛,暗道:“我刚刚追查到杨良、王道二人身上,就发现了王道的尸首,莫非他是被人杀人灭口?”忙问道:“这人是什么时候死的?”
屈盖道:“尸首是昨日清晨在东水门发现的,我不是还告诉过宫正君么?但就从泡水的程度来看,应该是大前天晚上就死了。”
孟说心道:“大前天晚上,不正好是和氏璧失窃的那晚么?”心中愈发肯定王道牵连其中,多半是他与另一名家奴杨良争夺和氏璧,被杨良杀人灭口。
梁艾上前看了一番,道:“这人左手老茧比右手多,应该是左撇子,颈上一刀,右深左浅,应该是自刭而死。”
屈盖很是意外,道:“他是自杀?那可奇怪了。发现他尸首时,他身上绑着绳子,应该有人在他身上绑了石头,沉进了河里,但后来绳子松开,他又浮了起来,被水流冲在水门,卡在了栅栏里。如果他是自杀,为什么还有人想毁尸灭迹呢?”
孟说道:“毁尸灭迹倒不奇怪,大概是他的同伴不想让人发现他死了。奇怪的是,他怎么会是自杀?”转头问道:“梁医师,王道真的是自杀么?”
梁艾闻言怫然不悦,道:“既然信不过我的话,还找我来做什么?”提起药箱,径自离开。
庸芮道:“这件事实在蹊跷。宫正君,我们要不要再去问问公主?”
孟说沉默许久,才道:“你去吧,我是没脸再见公主了。你进宫将这件事禀报公主,然后看看如何能找到另一名家奴杨良。”庸芮道:“遵命。”
04
孟说兴致索然地回来家中。老仆忙捧着个书简迎上来,道:“不久前有人往门下投了一封信,说是留给主人的。”
孟说正要拆信,忽听见敲门声,开门一看,却是南杉,身后跟着数名全副武装的卫士,不由得一愣,问道:“南宫正有事么?”南杉道:“宫正君,恕下臣无礼,这就请你跟臣走一趟吧。”
孟说道:“去哪里?”南杉道:“官署。”
孟说遂不再多问,默默地跟着南杉出来。来到官署,却见大堂正中坐着大司败熊华,一旁坐着令尹昭阳,均是正襟危坐,神色异样。
孟说心知不妙,上前见礼,问道:“令尹君和司败君召臣前来,有何差遣?”昭阳也不回答,直接命道:“搜他身上。”
吏卒上前在孟说身上摸索一番,搜出容臭和书简,奉到昭阳案前。
昭阳道:“这容臭是孟宫正的么?”孟说道:“是。”
昭阳道:“可是本尹怎么听说是在筼筜枕头下发现的?”孟说道:“臣的容臭前些日子曾经失落过,这次意外在筼筜枕头下发现,想来是他趁臣不留意时从臣身上盗取了去。”
昭阳道:“好,本尹再问你,和氏璧失窃当晚,看守大门的都是你的心腹卫士,所有出入腰牌的发放,都是由他们经手,是不是?”孟说道:“是。”
昭阳道:“那么你怎么解释这多出来的两枚黑色舍人腰牌?”
原来精细的南杉重新检查了所有腰牌,却发现多了两枚黑牌。当晚每位宾客和从人进来时,发给腰牌,登记名字;出去时,交还腰牌,划去名字,对昭府内部的人也是如此。所有的名字都划去了,相应名字的腰牌也全部收回,却多了两个黑色木牌,刻的是“张三”、“李四”的名字,一望就是假名。负责刻字和腰牌发放的都是孟说的心腹卫士,如此一来,孟说登时变得嫌疑很大,所以昭阳一得知消息,就立即命南杉带他来官署盘问。
孟说这才恍然大悟,心道:“这两枚腰牌一定就是王道和杨良用来行事时用的。可这两个人进门时明明佩戴着紫牌,又从哪里弄了两块多余的黑牌呢?腰牌的发放只由卫士经手,除非是卫士中有人帮他们。”
熊华见孟说沉吟不答,道:“来人,把当晚经手过腰牌的卫士全部逮起来拷问。”孟说忙道:“等一等,请司败君给下臣一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