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南洋怨杯》第22章 渔女的报复
地下室在黄厝的旧址之下,但地面的砖石都清理过了,远远地看,会以为那只是一片海礁石。风暴已经来了,地下室里的空气能把人闷死,要不是黄德军烧的炉子一直亮着,我都怀疑空气早被抽光了。头顶的盖子噗噗地抖动,好像一直有人在敲打盖子,让人放他下来。盖子上有几个透气孔,外面已经下雨了,雨水不断地从滴进来,但还不足以将地下室淹没。
我们各怀心事地坐在地下室里,除了小堂妹一直发牢骚,其他人都盯着地板发呆。大堂哥靠着墙壁一个劲地叹气,我好奇地抬起头望过去,要知道他以前总是意气风发,很少这样失魂落魄。我和大堂哥都曾双手失去知觉,现在我们的手都好了,应该高兴才是。
关于那两具白骨,谁都没解释来由,全都当作没看见。小堂妹看见死了一地的海虾,顺口就提起了渔女的事情,这让大伯父马上拉黑了脸。小堂妹可能憋坏了,积压的情绪一瞬间爆发,她不管大伯父有什么反应,硬要把渔女的事情抖出来。其实,大伯父一家人都知道渔女的事情,但被他们瞧不起的亲戚听到了,大伯父立刻变得怒不可竭。
“闭嘴!”大伯父怒吼一声,这是我多年后第一次看到他发飙了。
小堂妹气不打一处来,她瞪着大伯父,哼哼地说:“我偏不闭嘴,怎么样!凭什么你干的好事,要让我们承担,有种在外面嫖,为什么没种跟着那个打渔的贱人一块儿去死!”
“雨唯!你乱说什么!”二堂哥一看气氛不对,马上打圆场。
大伯父彻底火了,他起身直指小堂妹:“你翅膀硬了,是不是?老子辛辛苦苦送你去美国念书,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小堂妹也站了起来,她的怒气一发不可收拾:“你送我去美国念书又怎么了?妈死以后,你就到处找女人,还不是嫌我碍事,才把我支开的!”
“你……你再说一个字,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大伯父气得眼睛冒火。
小堂妹不肯退让,连日的委屈让她失去了理智,她叫道:“我就说,怎么了?还怕你那侄子听到,家丑外扬啊?看看你那只老腿,长了多少鱼鳞了,我要是你,早把腿砍了喂狗了!”
“你……”大伯父很少被冒犯,尤其是自己的儿女,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怎么了?提起你的伤心事了?那个贱人自杀了,你怎么不跟去,不是自封情圣吗……”
小堂妹话音未落,大伯父就走过去,狠狠地打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大伯父一定气炸了,耳光的声音清晰得狠,就跟打雷一样。小堂妹身子娇小,被大伯父这么一打,整个人就翻倒在地上,裹了一身青黑色的淤泥,嘴角也流血了。小堂妹脾气倔强,平日里就不怎么听话了,被大伯父打了后,她就变本加厉,看生气的程度几乎要弑父了。
大伯父等小堂妹站起来后,他就踹了小堂妹一脚,大骂道:“滚,我没有你这个女儿,给我马上滚出去!”
“滚就滚,谁稀罕,你就一个人烂死在这里吧!”小堂妹满脸杀气地甩出一句话,然后就真的爬上梯子,跑出了闷臭的地下室。
大伯父脾气爆炸,家教森严,这种事情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大堂哥和二堂哥已经见怪不怪了。老严和黄德军不好出声,我和木清香更没资格插嘴,所以一时间都没人去把小堂妹追回来。我也被这个情况吓坏了,还以为大伯父会把小堂妹当场杀了,赶她走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当小堂妹推开盖子时,一阵凌厉的风就灌进地下室,黄德军正在烧的炉子都差点被吹灭了。我虽然不喜欢这家人,看他们闹成这样,就想做合事佬。木清香看我屁股几次抬起来,一副坐不住的样子,她就轻声说要追就去追,再磨蹭人就跑远了。我同意地点点头,现在大风暴来了,一个女孩子在外面瞎跑多不安全,尽管和她们没多少感情,但好歹是一条生命。
我起身要去把小堂妹追回来,其他人都没作声,很可能大家都在等一个“外人”收拾残局。惟独大伯父不肯,他看见我站起来就马上喝止,态度十分坚决。我想劝大伯父冷静一点儿,毕竟是自己的女儿,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准后悔一辈子。就在我苦口婆心地劝说时,地下室忽然刮进一阵强风,有一个人掀开了地下室的盖子。
避难的人都到齐了,除了小堂妹被气跑了,应该没人知道这地方了。我们都好奇地往上望,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发脾气的小堂妹。亏我还焦急地要去追她,没想到刚过了几分钟,她竟然没骨气地跑回来了。大伯父显得很吃惊,看着小堂妹一步步地从梯子走下,老半天都没合上嘴巴。
外面的风雨太大,小堂妹可能没地方避难,因此一回来就认错:“对不起,爸,我刚才说了不该说的话,我以后不会那样了。”
大伯父一个字都没说,转身坐回去,又陷入了沉默。小堂妹浑身都湿透了,走过大堂哥、二堂哥面前,然后蜷缩在角落发抖。我能理解小堂妹的心情,虽然她活该,但大伯父打人也不对,毕竟他和渔女是有一段瓜葛。除了黄德军小心翼翼地煮茶,大家都昏昏欲睡,就连木清香都闭目养神地靠在墙边。
我见状就走到小堂妹旁边,想脱件外套给她披上,却发现身上的衣服也湿了。小堂妹发现我走近,她防备地瞪着我,以为我要对她不利。黄德军一连打了几个哈欠,疲惫不堪,眼皮子一直打架。我看小堂妹冷得哆嗦,于是就叫黄德军先去睡一会儿,炉子的事情我会负责的。
小堂妹往小火炉边靠了靠,问我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要对她友善。我觉得好笑,这家人惟利是图,对他们好一点儿都以为对方有阴谋。小堂妹偏不领情,她叫我滚一边凉快去,炉子的事情交给她就好了。黄德军已经把一堆柴放在旁边了,小堂妹抓起一把柴塞进炉子里,把茶水烧得滚滚生烟。
我知趣地退到一边,不敢再惹小堂妹,万一她把气撒我身上就不好了。事情没进一步恶化就不错了,大伯父一家人身在福中不知福,他们至少还拥有彼此,而我连父母都没有了,也没有一个兄弟姐妹。叹了一口气,我刚想坐回去,二堂哥就脱下外套,叫我把湿了的衣服换了。
“你别理雨唯,她经常这样,吵吵就过去了。”二堂哥疲惫地说。
我不客气接过衣服,换上了,然后坐到二堂哥旁边,对他说:“哎,那她经常被大伯父打吗?”
“这倒没有,以前也吵,但都没动过手。只是那个女人出现后,雨唯才经常顶撞,以前她也很听话的。”二堂哥说着说着,就有点恍惚了,可能太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