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库管员的微妙心理
“据我所知,丁俊文平时和谢博文来往不多,怎么会大半夜过去呢?”叶秋薇继续回忆,“我觉得不对劲,怕他发现我,就赶紧把门缝合上。过了大概三分钟,防盗门的吱呀声再次响起,应该是丁俊文离开了。”
“他带走了那份研究报告。”我肯定地说。
“没错。”叶秋薇喝了口水,“之后,我一直没合眼。到了快五点的时候,我去灵堂看了看,老太太睡得很沉。之后,我打开马桶水箱,那份研究报告已经不见了。”
“可是——”我道出心中的疑问,“你也说了,你当时没有来得及细看那份报告的内容,而且对M的具体性质并不清楚,为什么会认定这份报告,以及取走报告的丁俊文,都和你的遭遇有关呢?”
“你说得对,单是一份奇怪的研究报告,并不能说明问题。”她回答说,“引起我高度怀疑的,是报告的日期。”
“日期?”
“我有个习惯,看一份研究报告,先看研究过程中的重要日期。”她解释说,“当时,我虽然只翻了几秒,但记住了三个日期:研究立项,是07年的6月,从理论进入实验,是08年的2月,完成报告,则是08年的5月。”
“这些日期说明了什么呢?”我依旧不解。
“你听我慢慢说。”她平静而极具耐心,“05年9月,我丈夫开始进入应化研究所工作。一开始,他只能混个基本工资,很少有机会参与重大项目。06年年初,Z大申报的一个国家级项目获批。当时,有人向身为组织者的谢博文推荐了我丈夫,谢博文也向我丈夫发出了邀请。但我丈夫跟我商量之后,说自己想专心留在研究所里发展,把机会让给了我。”
虽然我对学术领域不太了解,但也大概明白,秦关是牺牲了自己,换来了妻子的前途。
“我知道他都是为了我,所以,我也一直在寻找机会帮他。”叶秋薇继续说,“07年5月,谢博文说,他将会兼任一个省级项目的领导者,地点在应化研究所。我想办法弄到了参与人员的拟定名单,上面没有我丈夫的名字。后来,我就独自带重礼去了谢家。两天后,谢博文就找借口踢掉一个人,把我丈夫招了进去。”
我无语。我一直以为科研领域会相对干净一点,叶秋薇的话又给我上了一课。
“请继续。”我沉思片刻后说,“你丈夫进入那个项目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那个省级项目,从07年6月开始,到08年5月结束。”
我扫了一眼笔记本上的记录,眉头一皱:“跟M成瘾性研究的时间进度一致?那个项目的主要内容是什么?”
“明胶改性聚合物方面的,不是什么新东西,没有难度,就是比较麻烦。”她解释说,“很多项目都是做了又做,换汤不换药。”
我没听明白,便换了个角度问:“也就是说,那个项目,跟M成瘾性的研究,并不是一回事了?”
“没有任何关系。”她肯定地摇摇头,“而且那段时间,我根本没听说过有什么关于M的研究。再说了,谢博文兼顾两个项目,已经分身乏术了,怎么可能再同时参与第三个项目呢?”
“可那份研究报告藏在谢家,肯定跟他有什么关系。”我极度疑惑,干脆放弃了思索,问道,“能说说你当时的想法么?你从中察觉到了什么?”
她往前微微挪动,轻轻扶了扶眼镜:“说说我当时的直觉:被藏在水箱里,丁俊文深夜前去取走,都说明那份报告有着某种重要价值,为了保存这种价值,报告的日期绝对不会是伪造的。照此推断,那一年时间里,谢博文除了负责两个台面上的项目之外,还直接参与了第三个项目,而这第三个项目——M成瘾性的研究与实验——应该是在某种秘密情况下进行的。”
听到“秘密”两个字,我背后顿时一阵寒意。
“丁俊文的出现,说明他也是秘密项目的知情者。”她继续分析说,“可是,他只是个托关系进所的库管员,并不具备科研的能力和资质,要那份报告有什么用呢?他很可能只是个跑腿的,那个秘密项目,还牵扯到更多的人。”
我突然联想起叶秋薇想象中的那个庞大阴谋。
“牵扯到更多的人……”我下意识地念叨着这句话。
她又补充了一句:“可能还牵扯到我丈夫。”
“你丈夫?”
“在研究所的前两年里,他和丁俊文几乎没什么来往。但明胶项目进行的后半年,丁俊文却开始频繁地去我家串门。两人谈话时,还经常找借口把我支开。我当时并没有太当回事,以为是男人们之间的话题。可回想起来,才觉得没那么简单。”
我也觉得没那么简单。
“但归根结底,这些都只是我一瞬间的联想与推测。”她随后说道,“想继续调查下去,就必须找到可信的证据。天一亮,我就赶回家,把我丈夫的书和研究资料全都搬了出来,一页一页地仔细查找,一直找到中午,总算发现了我想要的证据。”
我拿起笔,准备随时记录。
“在他07年12月17日的工作笔记里,我找到一段与M有关的文字。文字简述了M的物化性质,并简短分析了人类长期注射或服用M导致成瘾的可能性。文字最后,是一句让我难以理解的话。”
“什么话?”我急切地追问。
她深吸了一口气,眉毛向内收缩,轻轻咳嗽了一声,右手下意识地伸向颈窝。手伸到一半,又突然改变了方向,端起了桌面上的水杯,又把水杯放下——她显然不是想喝水。
那是她第一次在我面前展现出如此丰富的内心变化。
不到一秒,她就迅速恢复了平静,不动声色地说:“那句话是:秋薇,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沉默许久,我叹了口气说:“抛开这句话。从笔记的内容来看,你丈夫应该也是M成瘾性研究项目的参与者。”
“嗯。”她点点头,“如此一来,他和谢博文、丁俊文之间,就有了直接联系。但至此,我依然十分迷茫,无法将自己的遭遇与这些线索联系起来。”
我接过她的话说:“所以你必须继续调查,而当时唯一明确的线索,就是那份研究报告,以及取走报告的丁俊文。”
她继续回忆:“当天下午,我就去了一趟研究所,找到档案室的一个朋友,以学校新报项目需要参考为借口,让她给我列了一份研究所五年内的项目申报名单。名单上没有出现与M有关的任何内容,我就悄悄问她,所里有没有进行过什么不公开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