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编码(第6/6页)

方木同样回望着他们,心下一片平静。

所谓好的,坏的,美的,丑的,善的,恶的,都只存乎一心。死亡或者生存,都足以让我们心存感激。在人生的列车上,我们仅是彼此的旅伴而已。我要做的,只是留存你们的票根,然后告诉其他人,如何学会更好地活,避免最差地死。

于是,他们起身离去,一个个消失于浓重的黑暗中。走在最后的,是他。

他也许不是方木生平遇到的最强悍的对手,但绝对是最疯狂的一个。

他依然带着额头的弹孔,深陷,空洞。步履飘忽,似乎又触手可及。就连他脸上那充满嘲讽和挑衅的笑容,都清晰可辨。

方木静静地看着他,就像在地牢里的对视一样,直到他和他脸上的笑容,都消散于空气中。

这时,一声“叮铃”让方木回过神来。手机屏幕上显示出一条新短信:我下班了。

是廖亚凡发来的。

方木活动一下发麻的手脚,起身收拾东西。临走时,他又回到办公桌前,在记事本上写下:向J市公安局调取孙普案的全部案卷资料。唯恐不够鲜明,方木在这段话下连画几道粗线。

孙普案一定要收录进案例汇编,不为别的,只为这段不容回避的记忆。

车开到市医院门前,方木远远地看到廖亚凡站在路边。车还没停稳,她就拉开车门跳上来。

“冻死了冻死了。”她把手按在出风口,“你怎么才下班?”

“有工作要做。”方木提高空调的温度,“上班第一天,怎么样?”

“还好。”廖亚凡有些兴奋,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今天的种种经历。听上去,护工的工作并不轻松,不仅要协助护士照顾重症患者,对新收治的患者以及院里的杂活都要负责。不过,好在护工班的“大妈”们都很和善,午餐也不错。

车内的温度渐渐升高,廖亚凡身上的消毒水味也越发明显。方木吸吸鼻子,忽然感觉它比那些廉价香水要好闻很多倍。

“怎么?”廖亚凡注意到方木的动作,急忙拉过衣服嗅来嗅去,“我身上有怪味?”

“没有。”方木笑笑,“白衣天使的味儿。”

廖亚凡松了口气,脸却红了起来。

“我还以为沾到脏东西了呢——今天帮一个女的擦身来着。可惜啊,长得很漂亮,却是个植物人。”

回到家,做了简单的饭菜。吃饭期间,廖亚凡一个劲儿地说着医院里的事。方木哼哼哈哈地听着,脑子里想的却是别的事。偶尔回过神来,他忽然意识到,这日子,终于有点过日子的样儿了。

也不知廖亚凡对工作的新鲜劲能维持多久,不过,如果这种朝九晚五的状态能维持下去,也算自己对她有个交代。

只是,接下来该对她“交代”什么,方木不愿意去想。

吃过饭,廖亚凡自告奋勇去洗碗。接下来,她站在衣柜前挑选明天要穿的衣服。挑了半天,又一股脑地塞回去。

“唉,选了也是白选,反正还得穿工作服。”

只安静了一会儿,廖亚凡又忙活起来。她把背包清空,然后仔细地选择上班要用的东西。大到钱包、钥匙,小到润唇膏、护手霜,分门别类,一样样装好。最后,趁方木“没注意”,偷偷地塞了一包香烟进去。

折腾到9点半,廖亚凡依旧毫无睡意,仿佛明天不是上班而是期待已久的旅行。方木暗自好笑,却实在提不起兴趣再听一遍医院里的事,索性拿起一本书来看。廖亚凡倒也知趣,缩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电视之后,就回房睡觉了。

方木松了口气,也脱衣上床。经过前段时间的紧张与忙碌,忽然放松下来,他还一时不能习惯。在床上翻来覆去,半梦半醒的状态维持了很久。

朦胧中,方木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在想着案例汇编的事情。

他一下子清醒过来,随即,一个名字在脑海中清晰无比:

孙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