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从前烟雨(第8/9页)

张珏有意问道:“那么娘子怎么看小敏失踪这件事?会不会是她杀了高言大将军,然后逃走了?”若冰道:“小敏失踪,我也觉得离奇,但决计不会是她杀人。之前我已经告诉过小张将军,我因为不愿意旁人得知过往恩怨,先进内室点了薰香,这香中混有迷药,可以令人昏睡到天亮。”张珏道:“可是……”

若冰神色忽然又变得冷峻起来,恢复了一贯的姿态,不再是适才那个感伤往事、楚楚可怜的女子,冷笑道:“怎么,小张将军是怀疑我的薰香药力不够吗?我敢说,我用的剂量足以放倒一头大象。”

她是大理人,言谈之间仍会不由自主地涉及家乡风物。张珏却根本不知道大象是什么,踌躇道:“有一句话,也许有些冒犯失礼,但我不得不问……”

若冰道:“张将军是想说我嫌疑最大吗?”张珏道:“不是……”料想对方冰雪聪明,一定看穿了自己心思,掩饰无益,便干脆承认道:“是。娘子也该知道,昨晚娘子房中有三个人,一人失踪,一人被杀,只有你一个人还活着。本来即使这样,也没有人会——包括我——会怀疑娘子。可适才娘子亲口讲述了跟高言大将军的一段恩怨,娘子遭遇固然值得同情,但也表明你有杀人动机。高大将军又不顾身份,对娘子动了粗,也许娘子情急之下动了手……抱歉,这只是我的推测,也许完全是错的。”

若冰道:“无妨。小张将军有什么话,不妨都直说出来。”

张珏道:“适才杨深将军一认出娘子,便认定是你杀了高大将军,也许正因为他知道娘子深恨高氏,还曾有行刺高言之举,所以……”

若冰道:“我明白。”既不接话,也不为自己辩解,只问道:“这件杀人案子发生在钓鱼城中,小张将军压力应该不小吧?”张珏道:“这是当然。高言大将军身份非比寻常,不能当作普通案件来处理。我目下第一要务,就是要找出真凶。娘子……”

若冰道:“我要好好想想这件事。小张将军,我累了,想歇息一下。”

张珏一愣,然对方即使不是大理公主身份,也是众人钦佩的医师,目下还没有实证证明是她杀人,不能硬来,只得应道:“是,娘子好好休息。我出去了。”

若冰又道:“小张将军,请暂时不要对旁人提及我的公主身份。当然,你是军人,须得将案情及时上报王大帅和余相公,这我能理解,但请不要告诉刘霖、梅应春那些人。”

张珏料想杨深既认出了若冰,大概已将她真实身份告知了王坚,亦轮不到他上报了,便应道:“多谢娘子信任张某,将这些事告诉了我。娘子放心,不得军令,我绝不会对外泄露你的真实身份。”见若冰已侧身躺下,便退了出来,招手叫过部下张万,低声吩咐道:“你先带一队人在这里守着,稍后我再派人来换你。如果若冰娘子有什么需要,尽量帮她去办。有什么人来见她,或是她去了哪里,都要记下来向我报告。”

张万道:“遵命。”又问道,“杨深将军说的是真的吗,当真是若冰娘子杀了高言大将军?”张珏道:“你说呢?”张万挠挠头,道:“属下可说不好。不过就算是若冰娘子杀人,那也是那位高大将军该死。”显然内心深处极尊敬若冰。

张珏忙道:“这话可不能再说。总之,你要保护好若冰娘子。”

正要离开药师殿时,忽见部下赵安在一旁,张珏这才想起昨晚木叶传乐之事,走过去问道:“对了,昨晚捉到的吹木叶的人呢?对方可是大理人?”赵安道:“属下没有捉到人。”

张珏一愣,道:“你不是说……”赵安忙道:“属下是说已经找到吹木叶的人,人就在军营中,但没有捉到人。这是一件天大的怪事,小张将军怕是听到这件事后,吃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张珏皱眉道:“这一夜出的怪事还少吗?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安便大致叙述了经过——

他昨晚奉命去寻那吹木叶的人,一路循声寻去。过了薄刀岭后,听到那木叶乐声依然在响,一遍又一遍,心中不免疑惑更重——刘霖夜夜吹箫,是随韵寄情,这吹木叶的人反复吹奏,倒像是在给人指引方向。

一名兵士指着西北方向道:“似乎是从牢房那边传过来的。”赵安点点头,道:“去看看。”

就在赵安一行到达牢房时,乐声正好戛然而止。牢监闻声迎了出来,问道:“赵将军深夜到来,可是要提审谁?”赵安问道:“适才木叶吹出的曲子可是从这里传出来的?”牢监犹豫了一下,才答道:“是。”

赵安道:“是什么人在吹木叶?”牢监道:“下官也不知道。”

赵安道:“你不知道?不是牢里的囚犯吗?”牢监道:“是牢里的囚犯,但下官既不知道他的姓名,也不知道他的来历。”

原来,不久前合州知州余大成亲自领人押了一名男子来到军营牢房,称对方是极其重要的犯人,让牢监好好看管,手足均要上重铐,但不得虐待,还要尽量满足他的需要。

赵安道:“我要见见这囚犯。”牢监道:“这下官可不敢做主。”

赵安当即斥道:“这里是兴戎司的牢房,我们又不受余知州节制,有什么敢不敢的?别忘了,你人在军营,吃的是军粮,怎么反倒胳膊肘朝外拐了?”牢监道:“是,是。可不光余知州交代了,余相公的大公子也亲自交代了,不能让旁人见他,任何人都不能跟他说话。”

余玠大公子名如孙,取辛弃疾诗“生子当如孙仲谋”之意。他也在父亲幕府任职,掌管机要文书。

赵安道:“到底是什么人,这么神秘?偏偏还要关在我们兴戎司的牢房,一定是个重要人物。”牢监忙道:“这小的可不知道。本来余知州和余公子亲自送囚犯来牢房的事,下官也不该多嘴说出来的。告诉赵将军,已经是冒了天大的风险了。”

赵安虽可以不将合州知州余大成放在眼里,却不能不重视蜀帅余玠的独子余如孙,只得道:“那好,我也不让你为难,就不进去了。不过我是奉小张将军之命来寻那吹木叶者,今晚出了一些奇怪的事,小张将军怀疑不是巧合。为了回去好交差,我还得多问一句,那囚犯多大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