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人谋如旧(第5/10页)

张珏奇道:“王大帅是兴戎司统帅,也是余相公最为倚重的大将,有什么秘密任务,还不能让他知道?”阮思聪道:“小张将军也不是外人,我便直言了,将军可有听过暗帅与暗探的传闻吗?”张珏道:“我听刘霖提过几次。”

四川有“天府之国”之称,风光秀丽,物产丰富。又因有蜀道天险,易守难攻,自古以来,便极容易形成割据一方的独立亡国。如东汉末年,刘焉、刘璋父子割据蜀地,后为刘备所夺,刘备在成都称帝,史称“蜀汉”。又如唐朝覆灭后,王建、孟知祥先后在四川地区建立起前蜀、后蜀政权,分别历时十八年、三十一年。前蜀、后蜀前期都采取休养生息政策,由于没被卷入逐鹿中原的战争,四川一度成为中国最为繁荣的地区。

南宋立国以来,吴玠、吴璘兄弟坐镇四川,吴家军从此成为朝廷的肉中刺。后来吴璘之孙吴曦更是叛宋投金,自立为“蜀王”。吴曦被杀后,吴氏旧部安丙接任蜀帅一职,但朝廷对其并不放心。自安丙起,便有了“暗帅”及“暗探”一说。暗帅即是朝廷委派的四川地方官员,直接听命于皇帝,奉有密诏,负责监视蜀帅,一旦发生吴曦那样叛变自立的事件,暗帅可自行发兵,杀死蜀帅,继任为四川最高行政长官。暗帅最著名者,当属刘霖曾祖父刘甲。暗探则是指朝廷选派的皇城司密探,以各种身份秘密进入四川,充作朝廷耳目,暗中监视四川军政要员,防止有变。

而当今四川制置使余玠主蜀以来,由于行事作风独断专行,朝中有人比其为唐朝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某些政敌亦攻击其有自立为四川王之心。传闻朝廷早已选好了暗帅,随时可以取代余玠。但这很可能是有心人有意放出的风声,因为四川地方官员多是余玠亲自任命的心腹——除了自任为利戎司都统的姚世安外。因而蜀地最近有流言说,姚世安是朝廷选中的暗帅。正因为背后有皇帝支持,他才如此放肆,敢于公开陈兵与余玠对抗。

张珏曾听刘霖悄悄议过此事,忽听到阮思聪提及暗帅与暗探一事,暗探倒也罢了,暗帅又能跟余相公公子余如孙来到钓鱼城有什么关系呢?

不解地问道:“余公子到底来钓鱼城做什么?”

阮思聪道:“自从出了王夔事件后,朝中有重臣要对余相公不利,暗帅一事大概也是真的。既然是暗帅,肯定是目下在四川任职的地方官员。

小张将军觉得谁最有可能被朝廷选中?”

张珏道:“这我可说不好。”蓦然醒悟过来,多半是因为兴戎司于驻军中地位最重,余玠怀疑王坚是暗帅,所以派了儿子余如孙来调查,好作出对策。自刘甲以来,历任利东安抚使都曾被怀疑是暗帅人选,王坚以兴戎司主帅身份兼任利东安抚使,被余玠怀疑,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阮思聪道:“本来有谣传说利戎司擅自举代的都统姚世安是朝廷选中的暗帅,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四川守将中,以王大帅威名最高,军功最大,而且兴戎司是最靠近重庆的屯驻大军,因而……”他没有说完,下面的话显然是“王坚才是最有可能的暗帅人选”。又补充道:“但这是我个人的猜测,未必就是真有其事。这件事,我只对小张将军一个人说过,连王大帅也没有提过。”

张珏道:“阮先生放心,我决不会对任何人提起。”

阮思聪道:“或许余公子是因为别事来到钓鱼城也说不准,譬如因为军营牢房中的那名神秘囚犯。王大帅问过负责保护女道士的王立,他也不知道余公子来了钓鱼城。目下小敏失踪,既然那支木叶乐曲曾令她极度紧张,或许神秘囚犯是一条有用的线索。牢房是兴戎司地盘,将军哪天进去巡视,即使无意中看到什么,就算余相公、余公子知道,也不能多说什么。”

张珏会意,道:“是,我明白了,多谢阮先生提醒。”又问道:“那么住在寅宾馆中的女道士呢?”

阮思聪道:“谁也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王立将军也不肯说。依我个人浅见,能令余相公如此兴师动众,派出自己的亲兵来保护的,只可能是朝廷派来的探子,或是秘使。”轻轻冷笑一声,拱手告辞。

送走阮思聪,张珏本想立即赶去兴戎司牢房,但一想到如意那张失望的脸,便先回来自己家中,预备跟妹妹交代一声。走到院子时,见到屋顶炊烟袅袅升起,心中忽然涌起一股久违的温暖感觉,心道:“我不能再失信于如意。就依她所言,放一天假吧,晚上再回军营不迟。”遂大踏步进来。

张如意听到脚步声,叫道:“哥,我热了一碗豆腐,就放在桌上,你先垫垫肚子。一会儿水烧开,你就去洗澡,等你洗完,就可以开饭了。”

张珏道:“好。”几口将豆腐吃了,自己去院中打了几桶井水,倒入浴桶。

张如意提了热水到房间,又道:“石头应该也烧热了,在火灶里。”

张珏便拿火盆盛了石头,再将石头尽数倒入木桶中。“滋滋”一阵乱响,白气冒出,再伸手一探,水已十分热了。他便脱了衣服,跳入木桶中。肌肤被热水一烫,毛孔舒张,格外舒服。他也懒得动手,只静静坐着,享受这难得的安宁。

忽听见如意叫道:“哥,你醒醒!”张珏这才清醒过来,原来自己竟坐在浴桶中睡着了,忙问道:“我睡了多久?”张如意道:“有好大一会儿了。要不是担心水凉了,我也不忍心叫你。快穿好衣服出来吃饭。我给你新拿了一套内衣,就放在浴桶边上,你试试。”

张珏应了一声。忽听见外面有人叫道:“小张将军人在里面吗?属下有要事禀报。”却是赵安的声音。

张珏道:“我在……”却听见张如意问道:“什么要事?是蒙古人打到钓鱼城了吗?”赵安道:“当然不是。”

张如意道:“是有人死了吗?”赵安道:“也不是。”张如意道:“那就不要来找我哥。他今天放假。”

张珏道:“如意,别胡闹,快让赵安进来。”张如意笑道:“哥,今天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准你出去,也不会让旁人进我家的门。”

赵安见她倚门而立,巧笑嫣然,却又凛然不可侵犯,怔了好半晌,才隔窗喊道:“将军派属下去问昨夜可有人见过一群人从茶肆出去,是有人见过四五个山农模样的人进来,后来又出去。这些人进来时背着柴禾、米肉、菜等物品,旁人还以为他们是往茶肆送货的,也未多加留意。离开时,还有个人对着后堂喊了一声:‘白秀才,我们走了。’愈发没有人起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