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难逢一笑(第12/16页)

王坚道:“那么张珏怎么说?”兵士道:“张将军一个字也没说,只示意赵安将军将蒙古人带走,然后我们就朝山上来了。”王坚道:“我知道了,你做得很好。”挥手命兵士退下,问道:“阮先生怎么看?”阮思聪道:“倒像是大帅的推测越来越准了。”

刘霖进来议事厅时,张珏默默站在堂中,一见他便道:“刘兄不必多问,我无话可说。”

刘霖道:“张兄又不知道我要问什么,怎么会知道无话可说?你以为我要问是不是你杀了吴知古吗?不,我不会问这个,因为我知道不是你杀人。尽管王大帅认定是你,连阮先生现下也站在他那一边,我还是觉得不会是你杀人。”

张珏只是一言不发,垂首望着前面的青砖。

刘霖道:“你不说话,但心中一定在问我为什么这么信任你,是吧?

其实倒不是因为你的人品,而是因为你的箭术。”

张珏很是惊异,居然抬起头来,问道:“怎么,刘兄认为我箭术不够精湛,不能射中吴知古?”刘霖道:“对,我认为你不可能射中吴知古。”

张珏道:“可我是公认的蜀中第一箭术高手,钓鱼城中除了我之外,再无第二人能做到。”

刘霖道:“有没有第二人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昨晚射中吴知古的人肯定不是你。第一,你是识大体的人,连余相公都认为你胸襟广阔,将来必成栋梁之材。你早知吴知古来历可疑,却一直隐忍不发,只将证人秘密扣下,其实是知道无论她是不是吴曦的女儿,都必须安全地送她回京去。她是皇帝宠幸的人,理该由皇帝处置。第二,既然你不情愿杀吴知古,按照王大帅的推测,是歹人绑架了如意,威逼你去杀吴知古。

而我可以肯定,在这种情况下,你一定射不中目标。”

张珏道:“这话怎么说?”刘霖道:“张兄兴致高时,我曾听你谈及箭术,说是箭术的最高境界在于心志合一,以靶为志,以心为箭。吴知古深夜被远距离用羽箭射杀,大家都认为不可能,又说只有你张珏能做到,加上弓箭等物证,你便成了最大疑凶。如果你真是为人要挟,势必心神不宁,我不信你能在黑夜中心志合一,远距离射中目标。”

张珏显然为刘霖这番话惊呆了,怔了一怔,才道:“受教了。不过确实是我射杀了吴知古,这一点,刘兄不必再质疑。”

刘霖摇摇头,上前一步,低声道:“你悄悄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自承罪名,一定是想庇护真凶,到底是谁?如意人呢?那张弓原先挂在如意房中,是不是她……”

张珏大急,扶住刘霖肩头,恳切地道:“刘兄,你千万不要对王大帅提及这件事。”他手劲本大,情急之下又使出大力,刘霖只是个文弱书生,当即痛叫出声。

王坚大踏步进来,喝道:“张珏放手!”张珏只得松开手,单膝跪下。

王坚道:“怎么回事?”刘霖本只是隐隐猜到了这一点,然而张珏的反应却引发了他进一步猜想,当即道:“张兄,实在抱歉,事到如今,瞒也瞒不住了,不如就由我来做这个恶人吧。王大帅,射杀吴知古的不是张珏,而是他的妹妹张如意!”

王坚听刘霖说出凶手是张珏的妹妹张如意,大吃一惊,道:“怎么可能会是她?”又转头问道:“真的是如意?”见张珏不答,当即上前一脚将他踢倒在地,怒道:“你吃的是皇粮,而今居然因私废公,朝廷真是白养你了。给我起来,快些将昨晚发生的事老老实实招供出来。漏掉一个字,本帅就以违反军令砍了你的头!”

张珏见事已至此,再也隐瞒不住,只得说了经过——他昨晚与阮思聪分手后,便招手叫来部下,命道:“你们各自去歇息,今晚不必跟着我。”一名兵士问道:“将军要去哪里?”张珏道:“我回家一趟,今晚我在家歇息。你们都去吧,早些歇息。”兵士道:“遵命。那张将军多保重。”

张珏遂自行下山。他支开心腹兵士,正如阮思聪所言,是要向妹妹问清楚秦州之行一事。经过琴泉茶肆时,见张如意尚在茶肆中招呼客人,便只简单地点了点头。先进来后院,找到白秀才,道:“你杀死高言大将军这件事,怕是瞒不住了。”

白秀才一愣,问道:“目下只有张将军一人知道我是真凶,如何会瞒不住?刘霖和梅秀才虽然怀疑我,可他们没有真凭实据。”张珏道:“余相公的公子来了钓鱼城,还要去了被我捉住的蒙古奸细。旁人均以为是那些蒙古人来救安敏时杀了高言大将军,然而那些蒙古人根本未踏进过药师殿,一旦被余公子知道,你嫌疑就大了。”白秀才道:“不是还有安敏吗?她嫌疑可比我大多了。”

张珏道:“我答应过你,在王大帅回来前,不会对你怎样。明日一早,我会派人去重庆请王大帅回来。到那个时候,你的暗探身份和杀死高言大将军一事,便都瞒不住了。”白秀才道:“嗯,好。”又补充道:“张将军放心,我不会逃走的。”张珏道:“我知道。”

白秀才奇道:“张将军如何会知道?”张珏道:“暗探这份差事不好做。

白秀才本是读书人,选中你做暗探,尤其勉为其难。因而你目下的处境,并不比初始时艰难。你能做到现在,足见毅力衡坚,决计不会在这个时候临阵退缩的。”

白秀才先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道:“张将军,你当真是我生平第一知己。”随即收敛笑容,吁叹道:“人之一生,遇到情爱,遇到喜欢的人,都不稀罕,稀罕的是遇到知己。”

张珏摇头道:“我不敢说是谁的知己,只是设身处地替人多想一想。”

回来家里,张珏在堂屋点了一盏灯,自己则进来房间,取下佩刀,脱了戎衣,和衣躺在床上,心中颇为烦闷。他想不通的是,如意在秦州巧遇蒙古皇子阔端一事,她为何对他只字不提,只将经过告知余如孙呢?

他明明是她最亲的人,也是最应该信任的人,为何她会选择余如孙,而不是他这个哥哥呢?倒不是他如何稀罕这份情报,或是想要如何利用它立功,他只是感觉到如意在这件事上是有意如此安排,到底是什么令他们兄妹疏远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