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难逢一笑(第7/16页)
张珏道:“张珏不敢。来人,去牢房将昨日在护国寺捕获的蒙古奸细尽数押来州府,移交给余公子。”又道:“告发吴知古是吴曦之女一事的,便是这些人中的一个,名叫李庭玉。吴知古这件事……”
余如孙不耐烦地打断了他,道:“吴知古正得皇上宠幸,单凭一个蒙古人不知真假的几句话,就能动得了她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张将军,这件事你不必再管了。目下你要做的,就是全力搜捕安敏。大理国大将军死在钓鱼城,总要给大理一个交代。”言下之意,是要将安敏当作杀人凶手,用来向大理国交差。
张珏一时默然不语,余如孙全然不问高言命案经过如何,显然心思只在劝降阔端这件事上。这也难怪他如此紧张——今年正好是其父余玠入蜀第十年,余玠对四川的贡献有目共睹,然朝廷猜忌武将成性,余玠担任蜀帅多年,加上政敌攻讦,不可避免受到疑忌。况且余玠上任前曾有“十年之间手挈全蜀还朝”的豪言壮语。显然,他当时乐观地估计了形势,蒙古兵锋正锐,朝廷又没有多余的人力、物力来支援四川战场,他手中兵力始终不足五万,只能采取守势,无力收复失地,这亦成为了宋理宗不满的理由。在当前局势下,余玠要想保住蜀帅的位子,确实需要一个大大的功劳,固宠也好,立威也罢,为国也好,为己也罢,蒙古皇子阔端的确是最好的突破口。
余如孙问道:“可有安敏的下落?若实在不行,也许可以利用安允诱她出来。”张珏摇头道:“安敏是被人强行带走的,我已经派了两支搜索队,往丛林和山洞中搜索。”余如孙道:“那好,有消息速速来报。”
阮思聪道:“还有若冰娘子是大理国公主这件事……”余如孙道:“先不用管她。目下所有的精力,要用在安允及阔端这件事上。张将军,目下安允监禁在后衙中,昨晚差点让他逃走。你去调一队人马来,专门负责后衙安全,不容有失。”
他本奉命秘密行事,然既已被张珏发现来意和行踪,便干脆颐指气使地下起命令来。张珏应了一声。
余如孙又道:“张将军,你不要怪令妹如意,是我交代她不要告诉任何人的。”张珏道:“是。”
余如孙道:“其实如意昨日还来见过我,想要我出面向父帅求情,请他放了高睿,就是阔端手下重臣高智耀的儿子。当日高睿陪阔端到南郭寺做法事,无意中望见了如意,一见倾心,竟千里迢迢追来宋境,我听了也颇感动呢。其实如意不知道我和父帅的计划,既然我们的目的是要劝阔端内附大宋,非但不会杀高睿,还要好好笼络他,放他回去劝说阔端。昨日我因为忙没顾得上理会如意,你若见到你妹妹,大可叫她放心。”
张珏点点头,便与阮思聪告辞出来,又问道:“阮先生怎么看劝降阔端这件事?”阮思聪道:“劝降阔端这计划,听起来很好,若能成功,自然是惊天伟业。可这计划太大,内中变数太多,万一失控闹大了,可就不好收场。朝中那些言官正恨不得抓住余相公的小辫子弹劾他呢。”
张珏道:“可是余公子他……”阮思聪道:“余公子年轻气盛,做事难免鲁莽些。目下钓鱼城出了这么多事,张将军何不明日一早派人去重庆请王大帅回来?再向余相公禀报。”张珏道:“那好,就这么办吧。明日一早,我再来将军府与阮先生议事。”遂拱手作别。
张珏等人离开后,梅应春进了一些流质食物,又与刘霖议过一回,料想事情必与蜀帅余玠独子余如孙有关,起因则是那神秘的安公子。当此境遇,又不能追究,也只能自认倒霉了。刘霖安慰了梅应春几句,见他甚为虚弱,便告辞出去,自回房歇息。
睡得正香时,忽有人大力拍门,叫道:“刘教授!刘教授!”
刘霖听出是将军府幕僚阮思聪的声音,忙点了灯,穿衣起身,开门问道:“又出了什么大事?”阮思聪“嘿嘿”两声,道:“这个又字用得妙。
那名来护国寺做法事的女道士,也就是大名鼎鼎的吴知古,被人杀死在药师殿了。”
刘霖道:“啊,原来吴知古来了钓鱼城!奇也怪也。”愣了一愣,才会意过来,道:“怎么又是药师殿?那若冰……”阮思聪道:“若冰娘子没事。”
刘霖道:“张珏人呢?”阮思聪道:“张将军人不在将军府,已派人去军营寻他了。军营距离不近,山道又不好走,怕是还得等上好大一会儿。”
刘霖料想阮思聪深夜来拍门,必是因为案情重大,要请自己去勘验现场,便道:“那我们先去现场吧。”
到护国寺时,王立正在山门前徘徊,极见焦虑之情。他受命保护吴知古安危,对方却在他眼皮底下被杀,实难辞其咎。
众人也不多寒暄,径直进来药师殿。吴知古侧躺在西面通往龙眼井的甬道上,身子蜷缩,双手抚颈。刘霖一见极是吃惊——对方竟是被一支木杆羽箭穿喉而死。
阮思聪道:“怎么样?”刘霖道:“尸首没什么可勘验的,一箭贯喉。”
王立引着若冰过来,告道:“吴尊师被羽箭射中时,若冰娘子正与她在庭院中交谈。”
阮思聪道:“那么娘子应该看见射手了?”若冰道:“不,我没有见到。事情实在来得太快,前一瞬我还在跟吴尊师说起病情的事,后一瞬她……她就……”
她虽是医师,见过不少死伤残废患者,甚至连她的未婚夫高言也曾横尸在她面前,然而有人当着她的面被杀,则还是第一次,那一幕回想起来犹令人心惊胆寒。她略微定了定神,才讲述了经过——原来若冰答允为吴知古治疗绝症后,吴知古与她十分亲近,主动提出要留宿在药师殿中。若冰因需要进一步观察对方的病情,也没有拒绝。
吴知古因若冰不喜外人打扰清净,还特意将侍从及负责护卫的王立等人尽数赶出院外。这一晚,若冰一直没有睡着。半夜时,她听到吴知古起身离开了厢房,在庭院中来回徘徊,便起来如厕,又过去与吴氏攀谈。
二人站在甬道上,所谈无非是病情之类。若冰认为吴知古病情之根源在于“结”,方外之人,却卷入红尘,兼之欲望太重,是以成结。吴知古倒没有生气,只是恳切求治。若冰告之治疗时间会很长,而且清心寡欲的生活,对她而言也许反而是一种更深的痛苦。吴知古急忙表白她愿意在钓鱼城长住,修身养性,只求若冰能治好她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