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阴峪海 第九话 箱中女仙

按照老蛇口中的说法,先前的情形是照幽灯烛飘忽欲灭,洞底有阵阴风裹着一道黑气涌出,铜盒周围转瞬间就变得伸手不见不指,在函洞前的灯烛却仍然亮着,老蛇在黑暗中遇到了一个说出“暗号”的人,只得舍命抢出“遗骸”,可从一团漆黑的地方逃到光亮处,当时距离他最近的人就是司马灰,此外绝不会有其余的人存在。老蛇以为自己一直被组织利用,然后又要被除掉灭口,不禁恼羞成怒,但他察觉打开楚幽王的铜盒之后,一定出现了什么要命的东西,当即忍了口气,先行逃到函洞里避祸。他说到此处,便沉默不语,只伏在兽俑后边紧紧盯着司马灰,似是在等待回应,漆黑的楚载洞室内顿时陷入了寂静。

司马灰寻思前后经过,如果老蛇所言不假,在铜盒附近发出暗号的人应该是“绿色坟墓”,因为这种诡异的情形他在黄金蜘蛛城也遇到过,只是没想到由缅甸丛林到神农架洞穴,竟从未摆脱掉这个“幽灵”。不过楚幽王铜盒里的遗骸,其实就是一些地脉深处蕴藏的黄金水晶,“绿色坟墓”为什么会指引土贼把遗骸带到这里?铜盒上的诅咒表明凡是窥探遗骸之人都会立刻死亡,揭开铜盒后也的确像有阴魂出现,罗大舌头就因此猝然而死,可为什么函洞里静得出奇,莫非这楚载真能镇鬼?

自从在打开铜盒之后,各种怪事便接二连三地出现,司马灰找不到任何头绪,恰似置身于重重迷雾之中,眼下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大致方向没错,古人从地底发掘出遗骸的神秘物体,必然是接触谜底的大门,如今只有设法夺回遗骸,再从楚载函洞中脱身,继而寻找进入阴山地脉的途径,但前提是先解决掉这个犹如行尸的土贼。司马灰心知此人手段高强,此时大敌当前,他不敢稍有放松,也盯住了对方的身形目不稍瞬。

二学生看出局势将变,唯恐众人在黑暗中行动不便,急忙点了根火把,将洞室内的铜灯引燃。

老蛇虽然身怀异术,却毕竟是个一辈子没离开过深山老林的采药人,眼光见识甚为短浅,认定发出暗号之人就是司马灰,又见对方始终一声不响,更以为是默认了,不免恨得咬牙切齿,他心知此番插翅难逃,可就算所有人都得困死在地下,也得亲手掐死这几个才闭得上眼,于是暗运气息,只听他“头颈、胸腰、肩臂、肘弯、腿膝、足踝”间,发出“劈劈啪啪”的轻微响声,自上到下行遍了全身。

司马灰知道一场殊死搏斗迫在眉睫,此前见识过这土贼的身手,此人精壮彪悍,行动之际舒展如猿、矫捷如鹰,如果无法用枪支将其迅速射杀,否则很难避免己方伤亡。众人皆是全身紧绷,同时退后几步,背倚函壁作为依托。

司马灰退到函洞边缘,正自持枪待敌,忽觉脖梗子汗毛发乍,身后一阵阴寒透入骨缝,他心知有变,快速转头察看,矿灯光束照到漆黑的函洞里,就见洞中有个头戴“PithHelmet”的人,这时对方也再抬头向他看来,两人脸对着脸距离不到数米。司马灰恍恍惚惚看到了那人的脸孔,心中猛地一颤:“这个人……是我?”

函洞里面一片漆黑,司马灰虽以矿灯照明,视线也仍是非常模糊,他与那人之间又隔着几尊横倒挡路的兽俑,所以完全看不清对方面目,只能分辨出对方头上戴有“PithHelmet”。

这种法国人的软木猎鹿盔,形状非常特殊,除了罗布泊考古队的三个幸存者之外,整个山区不太可能再有第四个人佩戴了,那出现在函洞中的人又会是谁?司马灰想起在铜盒旁灵魂出窍般的经历,兀自心有余悸,他记得曾听宋地球讲过一件事,西人弗洛伊德者,以精神分析着称于世,据其所言,所谓精神一词特指”感觉、知觉和意识”,而人之精神中除“自我”之外,潜意识中尚有“本我”及“超我”存在。

司马灰当时只不过随便听了这么一耳朵,至今未解其意,以为这跟中国传统观念中的人有三魂七魄之说相似,有道是“魂魄聚而为精神”,一旦精散神离即成“超我”,也就是在特定状态下会出现另一个自己。或许是“打开铜盒之后有一部分魂魄离开了躯壳,逐渐变成了实体?”又或许函洞里的人……是横尸就地的罗大舌头?再不然便是精怪托化人形?可不管发生的是哪种情况,都足以使人感到毛骨悚然。

司马灰知道世事变怪无常,没看清楚那人的面目之前,一切皆是无根无凭的揣测,心说老子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当即壮着胆子用手转动矿灯,将光圈聚拢照向对面,但照明距离在二十米左右的光束,照进函洞里就像被一道黑气挡住,眼前再也看不到什么了。可是司马灰能感觉到其中有些东西在动,却受到函壁阻挡难以进入。

老蛇看到司马灰转头望向函洞,注意力有所分散,便想从兽俑后跃起身形直扑过来,奈何函载中陈列着几具照幽铜灯,“二学生”手持火把逐个点燃了石室中的巨烛,照得附近通明如昼,他一旦暴露出来就会变成活靶子,处在“1887型杠杆式霰弹枪”射程内,空有满身本事也施展不得,不禁恨得牙根发痒,窥着“二学生”正探身引燃灯烛,便暗中摸到一截断落的铜戈,对准“二学生”猛然掷出。

司马灰耳听身后有“呜呜”破空之声,立即回过头来察看,胜香邻和高思扬虽然一直盯着老蛇,却也没想到这土贼突然发难,惊呼之声未及出口,铜戈就已飞到了“二学生”身前。

“二学生”吓得面无人色,两腿一软瘫在了地上,那半截铜戈擦着他的肩膀撞到了墙上,连衣服带皮肉撕开了一条口子,要不是老蛇不敢从兽俑后显露身形,铜戈早就当场将“二学生”贯胸洞穿了。青铜戈头势大力沉,重重撞在岩壁上,直撞得碎石飞溅,那刻有浮雕的古砖崩落了几块,碎石连同戈头纷纷掉落在地。司马灰和另外两人离得虽远,脸上也都被碎石溅到,感觉隐隐生疼,想不到这土贼竟有如此臂力,也不免为之骇异。

司马灰担心对方故技重施,挥手让胜香邻等人先躲到照幽铜灯底部,刚伏下就瞥见壁上石砖崩落处古彩斑斓,原来雕刻图案的砖墙下,还隐有一层壁画,描绘着揭开楚幽王铜盒后将会发生的怪事。

古楚人喜好行巫问鬼,勾勒描绘在帛衣棺椁的画卷极尽诡谲莫测之能,楚辞中有名篇“天问”,即是屈原目睹过楚国辉煌绮丽的壁画后对壁问天,他提出的种种疑问“包含天地万象之理,暗合神奇鬼怪之说”,素有“千古万古至奇”之称,由此可以想象楚人壁画的神异之处。而这函壁砖石后显露出来的彩绘,是龟龙之兽为载,那具“遗骸”就放于它背负的洞穴内部,外围则有许多形态飘渺的女子,不知道是人是鬼,可能更近乎敦煌壁画中“飞天”一类的女仙,她们寄身于形状奇特的箱体之内,出没在雾中半隐半现,充满了诡秘古怪的妖邪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