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5)

直贵每个休息日都和朝美见面。或到涩谷逛街,或去公园,还第一次去了东京迪斯尼乐园。虽然觉得这样下去会有问题,但他切断不了和朝美的交往。圣诞节的时候,他用打工攒下来的钱给朝美买了耳坠,还在东京都内的西餐厅一起吃了饭,虽然没有足够的钱住在饭店里。不过,他坦率地向她说明情况的时候,朝美笑着说:“就是有钱,大概也预约不上了。”然后建议在直贵的房间里再开派对。他们在便利店里买了蜡烛和便宜的蛋糕,拿回房间继续过节。她的身体倚在直贵的手臂中,两个人的身影在烛光照射下映在墙上分外妖艳。

“直贵,最近很高兴啊!”在店里经常被这样说道。不光是老板和其他雇员,就连熟悉的客人也这样说。大概脸上全是得意的笑容。被这样说以后,还是不会露严肃的表情。

过了新年,初次参拜神社去了明治神宫。原来一直嘲笑那么多人的地方为什么大家都喜欢去,可跟朝美一起,人多混杂也成了乐趣。朝美穿了和服。第一次和穿和服的女性一起走,直贵小心翼翼地拉着她的手。

情人节那天朝美在关门前赶到店里。两人的关系还没有跟老板说过,不过他好像稍有些察觉。

“直贵,今天也打算住在这里吗?”老板悄悄地问。

“不,今天回去。”

“那样的话,明天再收拾,先回去吧,让人家等着怪不好的。”

对老板唐突的语言,直贵只是沉默着低下了头,脸上有些发烧。

和圣诞节时一样,在他房间里举行了情人节的仪式,吃了朝美做的巧克力蛋糕。他煮了咖啡。

那时,她第一次说起希望他来自己家里。像是要让父母看看的意思。

“不必过分顾虑。最近一到周末他们肯定外出,像是很在意。我说过和以前的男朋友吹了,那现在跟谁交往着呢?像是有些担心。也许不理他们也行,可每次见面都会被问到,麻烦得很,而且觉得要是总不跟他们说,以后见面的时候会对直贵的印象不好。”

直贵非常理解朝美的心情。大概在家里感到的压力比她说的还要大些。她要是再固执的话,和直贵的交往也会变得困难起来,肯定是这样的。当然,也有感到父母担心,想尽早让他们安心的意思。在这以前的交往中直贵已经感觉到她是个很孝敬父母的人。

他觉得要来的事情终于来了,比预想的早些,但决不是能够避免的事情。

但是,如果爽快地答应了也有问题。他把吃了一半的巧克力蛋糕放到面前,沉默了起来。

“还是不愿意,是吧?”朝美偷偷地看着他的脸。

他把胸中积蓄的气息呼地吐了出来。

“我觉得现在这个样子大概不行吧。正像你说的,你父母大概会担心。”

“那怎么办?”

“不过,”直贵咬了下嘴唇,然后说,“也许不要紧吧。”

“什么?”

“我啊,像我这样什么都没有的男人跑到你家去,不会被人家瞧不起,被赶出来吗?”

“什么都没有,什么意思?直贵没有亲属,不是直贵的责任啊!没有家,也不是直贵不好。没有亲属,没有家,没有可依赖的人,可直贵靠自己活着,而且还上了大学。这样的人谁会瞧不起?要是真是那样,我会瞧不起我父母的,跟他们断绝关系。”

直贵看到朝美凶凶的样子苦笑着。

“也许不会瞧不起,但不赞同我们交往。”

“为什么呢?”

“不是说要门当户对吗,大人们不都是在意那些吗?”

“什么门当户对,直贵没有依靠,我有稍微有点小钱的父母,是说这个不相称?无聊!我跟直贵两人是否相称是最重要的。”

“那倒是。”直贵眼睛朝下看着。

朝美父亲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型医疗仪器公司的高层主管,在田园调布有从爷爷那辈传下来的自己的房子,在镰仓还有别墅,决不是“稍有点小钱”那样的生活水平。

“好吧,要是直贵怎么都不愿意的话,我也不勉强你了。”

朝美用小勺在咖啡杯中搅动着,发出陶器与金属的碰撞声。

“我觉得是不能逃避的事情。”

“嗯,你可能感到压力,就是我,坦率说也感到压力。因为跟家里说过有男朋友的事,可一次也没带回家过。”朝美开始用叉子前端切着剩下的巧克力蛋糕。

直贵有需要决断的事情,就是要不要跟她说刚志的事。和对“BJ”老板说的一样,对她原来也说过自己是独子。

如果说了她会怎样呢?觉得她可能会原谅撒谎的事,但以后交往会如何呢?直贵觉得,她可能会理解的。因为她也是喜欢正直,厌恶差别。

可是,直贵想,不要以为朝美理解了,她父母也会理解。不会的,越是社会地位高的人,对女儿选择的伴侣越是神经过敏。要知道是服刑者的弟弟,而且犯的是抢劫杀人罪,觉得他们是怎么也不会认可两人的关系的。

朝美也许还会接受。没准会说,我从家里出来,跟父母断绝关系。但他觉得不能那样做。

他深深了解这些差别与偏见的威胁,知道如果按现在这么下去自己是不会得到幸福人生的。要想得到,必须有某种力量。不管是什么力量,出类拔萃的才能也好,或是财力也好。

中条家具备那个财力。如果放弃它,只会给朝美带来和自己一样的痛苦。

如果隐瞒刚志的事呢?

对朝美也必须撒谎,直贵想。不能只对她说实话,拜托她不告诉父母,不想把她也作为从犯。而且她也不会同意那样做吧。从小娇生惯养的她,不知道失去这种生活会是怎样可怕的一种情景。

不说哥哥的事,必须隐瞒一生!直贵心里逐渐坚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