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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如此,”桑迪接着说道,“我保证能配得上你,正因如此,亲爱的,我保证什么都能学会,世界语也好,热带鱼类学也罢,我——”他停了下来,语气兀地一变,那种撕裂般的痛苦在昏暗的屋里听来犹觉刺耳;

“我这他妈的都是在干什么啊就像诺尔·考尔德‘剧作里的角色那样讲话?”

“求你了,桑迪!”

“我爱你,就这么回事噢,可别说什么你‘喜欢’我,我早就知道了。关键是,海伦,你免不了总要顺带提提别的什么。”

海伦试图回应他的目光,但却办不到。

“如我所料不错,你回伦敦后就会见到吉特吧?”

“想来如此。”

桑迪又把下巴支在紧扣的食指上,陷入沉思。

“有人说,”他的声音充满激辩之意,“克里斯托弗·法莱尔①先生就是个花花公子。我倒不这么看,因为我知道他其实是个正派人。不过这一切都不对劲!我告诉你,这整个情况就很不对劲!”

①即吉特·法莱尔

“你说‘很不对劲’是什么意思?”

“哎,想想看吧!一边是吉特·法莱尔,英俊潇洒;一边是我,这张老脸要是让一架挂钟看到了,会吓得它俐转回去然后敲个十三下。”

“唉,桑迪,你觉得这很重要么?”

“我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海伦好生尴尬,又把目光挪了开去。

“他注定是个社交明星,”桑迪还在不依不饶,“而我就活该在法庭里埋头苦干。是这么回事么?噢不,正相反,那小子还真是对1852年韦瑟比诉鲍瑟一案的卷宗颇感兴趣呢!而你,”他把皮球又踢回给梅伦,结束了这串长篇大论,“你这人很严肃。上次你笑逐颜开是啥时候的事了?”

可能让他有点讶异,海伦居然真的笑了

“其实啊,”她答道:“就在今天早上。”

“哦?”桑迪略感猜疑,虽然他不禁要对那个能逗她发笑的人咬牙切齿。

“是啊,饭店里有个人……”

桑迪狠狠地拍自己的脑门。

“拜托,你这笨蛋!那男人的年纪都能当我的祖父了!”

“他的名字是?”

“梅利维尔。亨利·梅利维尔爵士。”

尽管深褐色的眼眸中忧虑未消,但海伦倚在墙上,盯着天花板一角那种沉浸在回忆中的愉悦,令她的整个脸庞都明朗开来。很多人都告诉过她,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虽然暴躁易怒.但他的出现总能让气氛轻松不少。

“他是为了健康问题来这儿的,”她解释道,“虽然实际上没什么病,而且他说明天就要离开。因为这儿天气虽然好,可他的血压时高时低捉摸不定。同时他还在整理他那庞杂的剪贴搏……”

“剪贴知?“

“是关于他白己的。都是多年来的大量剪报。桑迪,那剪贴簿可绝对是个无价之宝啊!它……”

钢琴旁的小桌上,电话忽然尖啸起来。

在那仿佛凝固的瞬间中,桑迪和海伦似乎都没有动弹的意思。随即,海伦一跃而起,冲向电话。虽然她拎起话筒时面庞还覆盖在阴影中,但桑迪看见了她眼中闪动的光芒。

“你父亲吗?”他问道。

海伦用手挡住话筒。

“不,是疗养院的麦克贝恩医生。我父亲正在来这儿的路上……”

话筒里传出细微的说话声。不过桑迪听不清说的是什么。通话仿佛无止无休,撕扯着人的神经,这段时间用来传递三十条口信都绰绰有余了。最后海伦总算是把话筒给放了回去,那刺耳的响动表明她的手正微微颤抖,然后她开口道;

“吉尔雷教授死了。”

窗外,斜阳渐逝。马上就到晚祷的时间了,开罗每座清真寺的尖塔上都传出晚祷的钟声,在夕阳的余晖里激荡回旋。这间屋子——总该注意到它有多怪异了吧!—是新近刚刚重新装修过的,油漆和家具上光剂的味道,乃至室内那些丝绸装饰的霉臭味,一齐涌入肺部令人几欲窒息。

桑迪条件反射般弹起。

“这不可能!”他在咆哮。

海伦只是轻轻耸了耸肩。

“告诉你,海伦,这绝不可能!蝎子的蜇伤?这危险性比起……比起……”他在脑海中搜寻合适的参照物,但一无所获。“肯定还有些别的原因!”

“他死了,”海伦重复道,“你也知道,他们刚才说过了。”

“是的。”

“陵墓中藏有诅咒的传闻早已有之。我甚至还读过一篇文章,说是要警惕青铜神灯云云,”海伦紧握双拳,“爸爸的麻烦已经够多,现在怕是更严重了。”

远远地传来开门又关门的声音。套房外有脚步声由远而近。客厅的门打开了,进来的那个男人似乎在几小时内苍老了许多。门在他身后关上了。

约翰·洛林,第四代塞文伯爵,是个身材中等、性格坚强的人他的脸部已被阳光晒成了皮革的颜色,铁灰色的头发,相比之下凌乱的髭须倒有些呈现灰鼠毛皮的颜色。两颊各有一道深深的沟纹,胡髭顺其而下,从鼻侧直抵下颇颌,这严峻的外形确与他的个性相称。他走进房间,俯下肩膀,陷入黄色的沙发中,过了几秒钟才抬起眼来,温和地问道;

“麦克贝恩给你打电话了?”

“对。”

“太糟了,”塞文伯爵的声音中夹杂若凌乱的喘息,“无计可施。”

“但蝎子的蜇伤?”桑迪质询道。

“医生说这种伤可大可小。对有的人而言也就像是被蚊子叮一下而已无关紧要,而其他人则不然。可怜的吉尔雷没挺过来。”塞文伯爵把手仲进夏装的口袋里,抚着心脏部位:“老实说,海伦,我自己也觉得不太舒服。”

见两人的脸上顿现惊惶,塞文伯爵的口吻舒缓下来。

“老毛病了”,他轻拍着胸口,“多年来都如此,有时是挺麻烦的。现在我们困难重重,祸不单行,尤其是……”他温和的目光变得深不可测,似乎在竭力拒绝相信某件不得不信之事。“我想,”他补充道,“我得进去躺一会儿。”

海伦连忙紧跟上去。

“真的不要紧么?”她喊,“要不要我把医生请来?”

“没那个必要!”塞文伯爵边说边走,“只是累了而已。我想回家去了,海伦,你越快把这儿的事情办完,对我就越有好处。”

海伦犹豫着:“我刚刚还和桑迪说正考虑是不是明天就走。现在吉尔雷教授死了……”

“你什么忙也帮不上。”她父亲指出,高深的表情又回到了他沧桑的脸上,“从某种意义上说,你甚至是在帮倒忙。亲爱的,我并不是说你毫无助益,我的意思是……”塞文伯爵面现困扰,似有歉意。“可怜的吉尔雷!”他说,“天哪,可怜的老吉尔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