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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奥·波象特先生没有往身处阴影中的H.M.和吉特·法莱尔看上哪怕一眼,甚至都未必注意到了他们的存在。
他戴上那顶浅褐色的帽子,拉下帽檐挡住眼睛,优雅地一欠身,干净利索地离开了店铺,身后的店门砰然作响。透过窗玻璃的波纹,他们瞥见他停下来点了支烟,信步向教堂走去。
“该死!”探长嘟哝着,他看了看H.M.后者依旧双臂环抱,静立不语,“您对此人有什么看法?”
曼斯菲尔德小姐带着哭腔打岔:“我感冒了,”她脱口而出—带着极重的鼻音,听着像是感冒了——“现在还是浑身难受,实在坚持不住了。求求您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在我要开口的时候却拦着我呢?难道您不相信刚才我说的那些话?”
没人回答。
“您就行行好回答我吧,马斯特司先生,难道您不相信我的话吗?”
马斯特司直直地迎上她的眼神;
“坦白说,小姐,”他答道,“难以置信。”
吉特·法莱尔的心顿时沉了下去,眩晕不已。
“您不相信她可不行,探长!”吉特吼道,“假如海伦没来过这里,那曼斯菲尔德小姐为什么要说她来过?”
“啊!”马斯特司阴险地吸了口气。
“而且,如果带那幅画来的不是海伦,又会是谁?”
“啊,”马斯特司说,“我来告诉你,”他冷冷说道,“这位小姐给我们讲了个有趣的小故事,一个鬼魅般的人物从雨中翩然而至。但我却并不笃信鬼神,要是亨利爵士愿意开口的话,他可以证明,”他瞅了瞅H.M.,“我只关注实际可能发生的事情,小伙子。这个故事可能吗?”
“为何不可能?”
“首先,有一整群证人发誓海伦小姐从未离开塞文大宅。好吧!”马斯特司举起一只手,“我们先跳过这一点。先来看看这个故事本身。”
“嗯?”
马斯特司接着说道,“某个人来到此处,曼斯菲尔德小蛆确信她认出了这人是海伦·洛林小姐。她承认从未近距离见过海伦,也不曾听过她的声音,但尽管来人的半张脸被斗篷的兜帽遮住,她却还是认出了她。”
“但那就是海伦·洛林,”曼斯非尔德小姐叫道。随即一阵突如其来的惊疑攫住了她,“您刚才说什么?您以为这一切都是我捏造的?根本没人来过?”
马斯特司摇了摇头。
“倒也不是,小姐。我只是说,假如任何人来到这里——假如,请注意,这是个很重要的‘假如’!——那人并非我们寻找的那位小姐。我继续。你接下来说来访者的声音很‘普通’,啊,”他转向吉特,“海伦小姐的声音很‘普通’么?”
“上帝呀,不!我是说……”撞上马斯特司那讽刺和怀疑的目光,吉特止住了。
“还有她穿的那件斗篷。如果此人是海伦小姐,这身装束或者别的什么装束,她是从何得来?她自己的雨衣留在大厅的地板上了。她的行李在那时也还没有拆开,甚至连锁都没打开。大宅里没有丢失任何的衣物,否则我们早已得知了。真有趣,曼斯菲尔德小姐,您却偏偏回忆不起来有关衣着的其他任何情况了。”
“等等!”曼斯菲尔德小姐猛烈地打断,她这时已平静下来,完全没在看马斯特司,但却似乎是对着屋子另一边那面威尼斯穿衣镜,临时披上了一层冷淡的面纱一般,“其实我刚刚想到,当时的确有点其他的发现。”
“哦?”
“您提到过鞋子,现在我想起来了,海伦小姐穿着一双红黑相间的漆皮鞋,尺码大概是四号。”
“您不用翻笔记簿了,探长,”吉特·法莱尔热切地回应,“她说得没错。我记得当时开车去塞文大宅的路上注意到了那双红黑相间的鞋子。这不就能证明海伦来过这里了吗?”
显然还不能。
马斯特司端详着曼斯菲尔德小姐,眼中又增一分杀气。显然,某种想法在他的脑海里成形了。
“啊?”他突然质问道,“您之前为何没有将此事告诉我呢,小姐?”
“我……我没想起来。”
“回答我,小姐。为什么一开始不说?”
“等一下,孩子。”H.M.平静地打断。
他们进店以来,这还是H.M.头一次发话。马斯特司转过身去。
店铺后方,从曼斯菲尔德小姐出来时没关紧的那扇门里,斜斜地透出一缕她卧房的灯光。有那么几秒钟,H.M.凝视着这扇门,目光不知在门里研究着什么东西,那表情用兴致勃勃一词已不足以形容。
此时他缓缓走上前来,松开环抱的双臂,将皮帽塞进他那松松垮垮的旧外套侧面的口袋里,随即对曼斯非尔德小姐说道;
“小姐,”H.M.一手撑在玻璃柜上,另一只拳头叉着腰,“听我老人家的准没错,”他顿了顿好让对方了解自己有多么伟大,“这位狡猾的马斯特司很是失礼。而我可从不像他那样。可否请您告诉我,为何一开始的时候没有提到鞋子的事呢?”
“我……”
H.M.严厉地盯着她;“你是不是出于某种原因,并不太喜欢海伦小姐?然后,当她来到此处,没有认出你,或者是假装没有认出你的时候你便气急败坏,索性一概不承认注意到了关于她的任何线索?”
(正中靶心,吉特心想,戳到了痛处。)
“真的,”曼斯菲尔德小姐喊道;“我没有什么理由喜欢她或者讨厌她,她那精致的服装和考古探险我也着实没什么兴趣,还有她的绯——”吉特敢发誓,她本来是要说绯闻来着,但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但我确实认为,“曼斯菲尔德小姐又说,“说上一句‘晚上好,我是海伦·洛林’这起码是基本礼节吧,可她的举止那样怪异,令人毛骨悚然,倒好像是怀疑我干了什么坏事似的。尤其是想到塞文伯爵以前对我有多好,还有……还有另外那位先生,”出人意料地,曼斯菲尔德小姐居然飞红了脸,“我是说,这是个基本的礼貌问题,对吧?”
“是啊,小姐,与我所见略同。你刚才说塞文伯爵过去对你很好,此话怎讲?”
曼斯菲尔摘小姐那蓝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天哪!”曼斯菲尔德小姐惊呼——“不是你想的那样。”
“好了好了,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当然不知道,当然!不过……”
“我想歪了,”H.M.略带歉意,“那你有没有?”
“不!当然没有。”
H.M.看起来有点沮丧。
“我的意思是,”曼斯菲尔德小姐解释道,“塞文伯爵去年给我写了两三次信,这就够意思的了,他还不时从埃及给我寄一两件小东西回来,”她指着展示柜的最底层,“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至少我能用它们告诉顾客,店里这些都是真的古玩,而不是在伯明翰仿造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