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3/3页)

的确没错。骁勇的桃乐丝看见她父亲往前倾身要讲话,马上挺起叛逆的下唇,准备迎战。

“桃乐丝?”

“嗯,父亲?”

“请你了解,亲爱的。我不是在说,这些诋毁我们朋友马许的谣言有什么真实性。”

“是吗,父亲?”(她狂乱的嘴唇微微吐出“真好心呐!”几个字。)

“我敢说一定不可信,我也希望不可信。不过这关系到你的幸福。我完全是因为这样才提的。”

“说来,”桃乐丝突然叫道,“你是在求我啰。”

“我倒不会真用‘求’这个字眼,亲爱的。”

“是吗?可是我会,”她的声音拔高成了尖叫。“你跟伏尔泰(译注:法国18世纪启蒙时代理性声音的代表)或者安纳托·法郎士(译注:法国19世纪小说家,擅长描写人情世故)或者哪个人那样习惯坐在角落冷眼旁观倒是挺方便的。我是说,在公共场合而不是家里的时候。不过这会儿你晓得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嫁给索林了(对,而且我已经19岁可以结婚了,别以为我不行),所以现在你就是在求我!”

“说来还有件事,亲爱的,我刚忘了提。你们的年龄差距实在太大了。”

“真的吗?”桃乐丝说,颇为自得。“嗳,我倒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

“这你哪有办法晓得呢?”

“呃!”她耸着肩膀笑起来。“我想凭的就是长期以来律师所谓的‘亲密关系’。”

“桃乐丝!”索林呼道,这事当众提出真的吓到他了。索林气急败坏地猛打手势,要求其他人平静下来。

丹佛斯·洛克的脸色白得跟鬼一样。

“亲密关系,”他勉强吞下这四个字。

“没错,父亲。如果你要的话,我会使用更粗俗的字眼。”

洛克的手臂搭在扶手上,手指轻敲。

“说来这段‘亲密关系’进行多久了?是在——是在马许太太死前吗?”

“噢,亲爱的父亲!比那还早800年哩。”

“所以说,”洛克很困难地开口道,“要是有任何人觉得索林·马许先生也许是为了你(为了你!)才加速他太太的死亡……?”

“洛克,看在老天分上!”索林说。

“噢,何不摊开来讲呢?”桃乐丝催道。她泪水盈眶转向索林。“亲爱的,”她说,“你觉得爱我很羞耻吗?我不觉得羞耻。我很自豪。可是我希望他们了解你。我要他们看出你多有风度多勇敢又多高贵。”

“对啊,索林,”何顿表示,不是没带着讽刺,“你何不开始告诉我们你多有风度多勇敢又多高贵呢?”

“请等一下,”桃乐丝咻地扭身跑来防卫她目前招架无力的斗士。“如果要讲是谁行为不检之类乱七八糟的胡话,那我有话要说。这话我——我本来是不会说的。”

此时桃乐丝很艰难地吞了口口水。

“你——你们老想攻击索林,”她继续说,“而且,当然,他嗤之以鼻,一个字也没讲,要不你们可有得听了。索林是我的爱人。但谁又是玛歌·马许的爱人呢?”

洛克开始起身,但又坐下来。跨步走向桃乐丝的是何顿。

“玛歌,”他问,“有爱人?”

“对!”桃乐丝哼着鼻子说。

“他是谁?”

“我不晓得,”桃乐丝两手一摊:“索林自己也不清楚。”

桃乐丝爆发的怒火从来维持不久。这回的怒火,在她父亲冷眼凝视之下,开始闪烁不定逐渐转弱。她一把抓住索林肩膀以为支柱。不过她还是反击回去。

“那个女人,”她赐予玛歌恨意十足的粗体字,“那个女人拘谨得叫人受不了——噢,老天在上,真是这样!——所以之前从来就没偷过人——噢,老天在上,没有喔——所以整件事她可真是搞得神秘兮兮。还真以为那是天大的罪孽之类的。不过到最后她对他简直迷得发狂,不管他是谁。迷得要死要活。看得出蛛丝马迹。而且……”

“桃乐丝,”他父亲打断她。不过他还无法大声说话,只是声音里有个什么叫她气势又更弱了。

“桃乐丝,”洛克继续说,“虽然这种事你的经验无比丰富,而且你对咱们可怜的人类问题也颇有了解,不过你抓狂的脑子可曾有一次想过——”他砰地猛拍扶手——“马许太太也许是给下了毒?”

“我……”

“想过吗,亲爱的?”

“我不知道,”桃乐丝发起脾气,“而且我不在乎。我只是要讲:索林做了那个女人也做过的事情,你不用那么大惊小怪,何况她先前已经做了其他让他活得好不快乐的事。另外你也不该说什么索林坏心、残暴、‘加速她的死亡’。”

“成,桃乐丝,”何顿温和说道,“那我们也不该说希莉雅疯了。”

“希莉雅人很好,唐·迪司马罗,”桃乐丝说,抬起涨红的脸,“不过她是疯了。索林跟我讲过。疯了,疯了,疯了!”

然后两人对看起来。

“各位,”漫长的停顿以后,洛克语气正式地说,“单说眼下情况混乱不堪还真不足以形容。”

他站起来。

这时何顿猛然想起,他们置身的长画廊就在罪行(如果可以如此称呼的话)发生的套房底下。在此之上,如果你朝南看去,便是玛歌发病的白金两色起居间,还有她死在里面的玫瑰色卧室。

或许洛克也起了同样念头,因为在他控制紧绷的情绪两手一拍以前,他抬眼往上瞥了那么一下。

“我们,”洛克继续说,“莫名其妙卷进来。总得想个办法脱身。和这件事相关的每个人的生活都缠进了这张网里。这可不是抽象问题。是爆发力十足的切身问题。不过我们看不到这张网,也无法了解,只能感觉。我们连问题何在都不清楚。问题解决前,我们会陷入狂乱的思绪不得安眠。不过这问题我无法解决。显然你们也不行。看在老天分上,到底有谁可以呢?”

这时惊吓到他们的是欧贝的声音,欧贝的声音正在宣告有人踩上通往画房的阶梯,即将抵达。欧贝叫的是:

“基甸·菲尔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