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又一次在药房
艾略特有时想,当你前一晚喝了太多威士忌,你就不宜在早上和菲尔博士谈话。他的心思动得很快,在你能追上它之前,它已飞向窗外。你听到呼呼声;然后,在你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之前,理论已经建立了,这理论当时听来完全合理,事后却让人想不起来。
“请继续,先生!”艾略特怂恿,“我以前听过你做这种事,但——”
“不,听我说,”博士一本正经地说,“你必须记得我是当小学校长起家的。每天的每一分钟小孩都企图告诉我奇怪的故事;或者在伦敦中央法庭,我也没听到足以匹敌的花言巧语。因此我从一开始就比警察占了优势,我有更多与说谎者相处的经验。我觉得你太轻易接受埃米特是无辜的。这当然是威尔斯小姐对你产生的影响。别生气;这影响可能是不知不觉问产生的。但那里的事态是什么?你说,‘那屋子里每个人都有不在场证明。’这不是真的。如果你愿意,请解释埃米特如何有不在场证明。”
“哼。”艾略特哼了一声。
“事实上,没人看见埃米特。你们发现他无意识地躺在树下,火钳就在附近。某人立刻说,‘他显然已躺在这里一段时间了。’但你有什么医学证据能证明他在那里躺了多久 ?这不像验尸报告推测死亡时间,他可能躺了十秒,也可能躺了两三分钟。检察官可能会称这情况为双重陷阱、故弄玄虚。”
艾略特沉思:“嗯,先生,这问题我想过。就该理论来看,戴着大礼帽的人就是埃米特。他扮演自己的角色,除了他给了切斯尼先生一颗有毒的胶囊之外。以后他安排让自己的头部受重击——自残以证明清白不是新鲜事,以此表明他不可能是Nemo医生。”
“没错。然后呢?”
“他做起来比其他人容易,”艾略特承认,“不必变戏法。不必戴或脱道具。他只消扮演自己的角色就行了。他只消以氰酸胶囊取代无害胶囊。他知道所有细节,他是唯一知道所有细节的人。他——”艾略特想得愈多,愈认为埃米特是凶手,“先生,问题是至今我不认识埃米特。我从未和他说过话。埃米特是谁?他的职业是什么?迄今为止无人怀疑埃米特。他又能从杀害切斯尼先生得到什么好处?”
菲尔博士问:“他能从在一群孩子间散播番木鳖硷得到什么好处?”
“那么是纯粹的疯狂罗?”
“我不知道。但你可能得多考虑一点动机。至于埃米特——”菲尔博士皱眉头,捻熄雪茄烟,“我记得我是在遇见切斯尼的那场宴会里遇见他。高大、黑发、红鼻的家伙,声音和态度很像哈姆雷特父亲的鬼魂,他边吟唱边蹑步而行,还把冰水溅在膝上。主题简直是‘可怜的老威尔伯’。至于他的外表——那些大礼帽、雨衣等道具如何?它们的尺寸是只能由埃米特穿着吗?”
艾略特取出笔记本:“大礼帽是七号,它是马库斯·切斯尼的。埃米特的雨衣是男人的大尺寸;雨衣的尺寸分级不像西装那样详细。我在雨衣右边口袋里发现折叠整齐的橡皮手套,廉价百货店的六便士手套——”
“还有?”菲尔博士问。
“还有每个人的身高体重,是波斯崔克为我取得的。埃米特是六尺高、一百六十二磅重、戴七号帽子。乔·切斯尼医生是五尺十一又二分之一寸高、一百八十二磅重、戴七号帽子。乔治·哈丁是五尺九寸高、一百五十四磅重、戴六又八分之七号帽子。英格拉姆教授是五尺八寸高、一百七十磅重、戴七又四分之一号帽子。玛乔莉·威尔斯是五尺二寸高 、一百零六磅重。她显然不是嫌犯,”艾略特满意地说,“其他的人则都能戴这帽子而不显得怪异,除埃米特外每人都有颠扑不破的不在场证明。此刻我们无法说太多;但就目前而言,凶手彷佛是埃米特。我不明白他有什么动机?”
菲尔博士好奇地看着他——他后来一直难忘那眼神。
博士宣布:“我们的心理学家朋友会说他是苦于权力欲望而不得志的人。我承认许多下毒者都苦于权力欲望,比如珍嘉朵、齐瓦吉哥、莱登、克里姆,这份名单可长了。我也听说埃米特苦于对威尔斯小姐无望的爱。哦,在黑暗的角落里任何事都是可能的,我跟你保证,但也有可能——”此时他严厉地瞪着他的同伴,“埃米特扮演代罪羔羊的角色。”
“代罪羔羊?”
“是的。还有另一解释可以说明弹簧夹袋和巧克力店里的谋害者。”菲尔博士沉吟, “巡官,许多人提起一八七一年的克丽丝汀娜·垓德蒙兹案,这使我觉得在那故事里有个寓意在。”
——怀疑迅速袭上艾略特心头:“先生,你的意思是……”
“嗯?”菲尔博士从沉思里醒过来,“不,不,不!老天,不!或许我没说清楚。” 他作个慌张的手势;他似乎急于换话题,“嗯,让我们采用你的理论。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我们的下一个行动是什么?”
“我们要去看那影片,”艾略特告诉他,“如果你愿意来的话。克罗少校告诉我,索德伯里克罗斯有位药剂师擅于冲洗影片。克罗少校今早三点十五分敲门唤醒他,要他答应今天中午前准备好影片。药剂师在他药房里有部私人放映机;克罗少校说此人值得信赖。我们一点钟在那里见面看影片。老天!”艾略特晃动拳头厉声说,“这可能解决我们的问题。不可能说谎、黑白分明的真实故事。我们想知道的每件事!我告诉你,有卷影片真是太好了。要是影片出了毛病呢?要是影片没冲洗出来?要是——”
——他不知道在下一个小时里,他将遭遇他此生最大的震惊。
当菲尔博士穿好衣服,当他们在放晴的天空下开车到索德伯里克罗斯,当他们停车在霍巴特·史蒂文生先生药房外的灰色大街上,艾略特想像着各种可能,只除了那正确的一种。穿着复褶斗篷、戴着宽边帽的菲尔博士从后座发出轰隆轰隆响的安慰。艾略特的主要恐惧是药剂师搞坏了冲洗;他们抵达时他几乎相信事情就是这样。
在阴森大街中段的霍巴特·史蒂文生先生的药房很有照相馆的风味。它的橱窗展示堆积成金字塔般的黄色底片盒;一台摄影机从杂物中向外看,摄影机后面是展示许多张放大照的海报。从这里你能看到特里太太店面的橱窗、车库、加油站、一长列食品店、几家小酒馆,及路中央的维多利亚女王即位六十周年纪念饮水喷泉。气氛很荒凉,尽管有车经过 ,尽管有人透过商店橱窗往外看。艾略特知道自己正被窥视着,从这里直到“蓝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