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同舟共济的朋友(第2/3页)

“哦,闭嘴,你——你这个发育过度的侏儒!”哈莉特·克尔顿突然叫道。

韦德略微脸红;就我看来,这话严重地伤害了他。接着是一阵寂静,其间韦德坐了下来,而脸也跟着涨红的女孩则吞吞吐吐地说道:

“我——我很抱歉,老头,”她继续说道。“我的意思并非——我只想指出,你根本是在胡说八道!”她转身向我。“蜜丽安在回国的船上认识了曼勒宁,当时我就在她身边。对于他这个人,我完全摸不透,真的。后来,我们一到英格兰,蜜丽安就被送去诺福克(译注:Norfolk,英格兰东部的郡名)的姑妈家作客两周——”

“你刚说‘送去’?”我连忙提示问道。

“喔,她有时候会去探望她姑妈,”杰瑞·韦德以理所当然的口吻插嘴(他老像是个小圆盾,伺机来插嘴干涉)。他咧嘴一笑。“我知道在侦探小说中,这个动机会叫人难以置信,不过实情的确是如此。”

“等一下,先生。克尔顿小姐,你刚说的‘送去’,那是什么意思?”

“没有任何意思!这只是个平常的措词而已,不是吗?老天啊,我话里头会有什么意思吗?她父亲认为在他回来之前,她应该待在她姑妈身旁——她母亲已经过世,你知道的——于是她姑妈在码头等候,所以她根本溜不掉。结果我也跟着去了。”她那傲慢纯真的脸上,露出伯恩-琼斯(译注:Burne-Jones,1833~1898,英国画家和设计师)偏爱绘制的表情。“你现在问的是有关小葛·曼勒宁的问题,不是吗?嗯,他打电话去那里要求见她。然后呢,两周后她一回到这里,小葛就打算摆出他最佳的姿态来拜见老爹——地点是约在蜜丽安位于海德公园的住处——不料他那天中午来得太早。于是他又开始卖弄炫耀,捧着一个装满旧瓷器的大皮箱耍戏法,结果一个不小心让箱子松脱滑落,掉到地上摔个稀里哗啦。”她脸上似乎转为一种恶作剧的神情;她睁大眼睛,然后眉开眼笑。“噢,那般情景,真是乱得一塌糊涂!所以我们想,最好赶紧把他弄出屋子,直到老爹气消后才让他进屋来。之后,她打电话给他——”

女孩突然住嘴,擦拭前额,好像想起了什么事似的。她再度动容,但这次变成惧意。

“蜜丽安人在哪里?”她倏然尖声问道。我不作回复,于是她伸手指着我。“蜜丽安在哪里?你们这些家伙听着,你们记得——刚才没多久之前——罗纳德说有个女人打电话来这里找我——声音还是经过伪装——然后又突然挂掉了?那通电话是谁打来的?蜜丽安出了什么事?为何你提的问题都绕着她打转?”

我看着他们,然后微微一笑。

“我只要一提到曼勒宁,”我对他们说道,“你们就似乎老想把话题带回到韦德小姐身上。听我说!看来我再否认也没用了,我们手上是有证据,可以证实他可能和今晚的命案有关。”

这番话让他们呆若木鸡。接下来是一阵沉寂,但我仍可感受到沉寂之中(这真是糟糕),夹杂着理智的混乱及全然的不可置信。罗纳德·何姆斯从我身后的门边慢慢走入房内,这样的举动似乎是想取得主控权。他一屁股坐在椅子的扶手上,手中把玩着杯子,目光盯着自己摇摆不定的足尖。

“证据,”与其说他提出问题,不如说他是在指定问题。“什么证据?”

“我会回答你这个问题,不过趁着你还没转移话题之前,我想先听听你‘个人的看法’。你们正打算要打开哈伦·拉希德之妻的灵柩,这事是真的吗?”

“喔,天啊!”贝克特出声抱怨,而何姆斯制止了他。后者似乎是感到惊讶,但口气仍然沉稳。

“不,不是真的。请问,你究竟是从哪儿得到这样的想法?是曼勒宁告诉你的吗?”

“有一部分是。首先,他提到你们正打算去‘盗墓’。”

“别急,老头!”何姆斯望着天花板。“这是干什么?他干嘛跟你说这样的话?不,我可不是精神错乱了吧;这个深奥的难题可引起我的兴趣了。哈伦·拉希德之妻的灵柩!”

“先别管这个深奥的难题。你说这事不是真的。何姆斯先生,你再仔细想想。”

他转身向我,面带狐疑的苍白笑容,使得他看起来像是在做鬼脸。

“我们俩都该仔细想想,”他提议道。“告诉我,你对巴格达有什么样的认识吗?”

“一无所知。”

“哈伦·拉希德宠妾的墓碑,苏贝蒂——我猜你指的是这一个——正被埋在旧城的地底下,距离马鲁夫教主的墓碑不远。它是巴格达最重要的纪念碑之一;它是1000多年前建造的,而且好几任回教统治者都非常小心地加以整修。其实啊,根本没人见过苏贝蒂的灵柩。回教徒很少让人直接一睹它的模样;到麦地那去看穆罕默德墓碑的观光客,都得隔着栅栏观看,而且也只能见到这位先知的墓碑外部。苏贝蒂先被放入一具铅制棺材,再一起置入一具金制的棺材内,除了这一点之外,世人便一无所知了。至于有人可以——不,不,不可能!”

他更为激烈地摇着头。

“想像某人从圣保罗纪念碑偷走纳尔逊(译注:HoratioNelson,1758~1805,英国名将,特拉法尔加海战的胜利者)的灵柩,或是从某个公共纪念碑偷出某位名人的棺材。这事听起来已经怪可怕了,但和亵渎神圣相较之下,还算是小儿科呢——天啊!那是回教徒的圣地!这和古埃及完全无关,你知道的;这是一种生活上的狂热嗜好。再说,要去盗那样的墓,那叫做痴心妄想,一点机会都没有的!”他双手一摊,耸耸肩。尽管他在眼镜后方的目光炯炯发亮,但我觉得他的态度超乎必要地夸大,尤其是这时候他扫视其他人并补充说道:“想当然耳,这太荒谬了。我觉得奇怪的是,曼勒宁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我倒希望这事是真的,”贝克特有点幸灾乐祸地说。灌下刚才那一大杯酒后,让他的表情开朗许多。他双手插着口袋坐了回去,视线直盯着酒瓶看。“你要是问我的话,我会说这让事情变得非常有趣。我记得那座墓碑;那是个用砖砌成的地方,有个圆锥体的屋顶。我从开罗飞到那里的时候,老爹就亲自带我去瞧它。相形之下,去看墓碑还比较有意义得多。”

“和什么比较?”我质问道。“如果不是灵柩的话,你们是想要检视什么呢?”

何姆斯表情古怪地望着其他人。

“巡官,你听过安东尼·加兰德这个人吗?”

“没听过。”

“但他的成就世人都已经耳闻了。1704~1712年间,他将阿拉伯文的《一千零一夜》转译成法文,而现在这个法文译本已落入我们手中。韦德先生对《天方夜谭》特别感兴趣,因为他也同意它们是直接取材于波斯故事集《赫扎尔·艾福萨纳》——或称为《一千个故事》——虽然整本书从头到尾谈到的都是阿拉伯人。因此,当他有机会买到加兰德的前200页原始翻译手稿,以及注释和增补素材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