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是谁的脚印(第3/4页)

“我怀疑!”菲尔博士喃喃说道。

“……这显然是最容易理解的,”主教亲切地说,“莫利并没有穿那双鞋。麻烦你站在那里,莫利,把你的脚放在那枚鞋印旁边的泥地上。踩下去——就是那里。你们看出有何差异之处吗?”

犹豫半晌。莫利开始观察他自己踩的鞋印。莫利吹了声口哨,“我明白了。你是指我踩的鞋印比较深吗?”

“没错。你的体重比那个人重多了,你的鞋印约有半寸深。你要跟我来吗,博士?”

菲尔博士心不在焉。他拖着钝重的步伐走开,若有所思,铲形帽垂在前额,人反倒掉过头去,神情木然,斜眼观察着接待所。他说:“我唯恐,你忽略了这些脚印背后的含意……你最后看到你的鞋是在什么时候,史坦第绪先生?”

“看到——?喔,几个月前。我把它们交给肯尼斯。”

“肯尼斯,不管他是谁,他怎么处置这双鞋?”

“他是家里地位最高的男仆,负责处理我母亲放置废弃物的储藏室。他……我说!”莫利的手指紧紧交缠,“他负责处理那些废弃物,十件中有一件会被他留在储藏室里。这是我母亲的意思。不要的东西都送给穷人。不管我们的房子里有什么我们想淘汰的东西,会先被打发到储藏室里。每年有一两次,我母亲心血来潮,就会挑几件派人送去给穷人。冷静考虑六个月,她还是觉得可以从这些丢弃的东西里找回几件有用的,到头来穷人并未因此而受惠。”

“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进入这间储藏室吗?”

“是的。储藏室基本上是个房间。”莫利瞥了主教一眼,眼皮低垂,“顺便一提,这扇门隔壁房间,就是捣蛋鬼试图攻击教区牧师的地方。”

主教看着菲尔博士,菲尔博士也回望主教。修葛·杜诺范对于有人用这种蠢行达到邪恶的目地感到忐忑不安。

“我们进屋里瞧瞧。”菲尔博士突然说道,马上转身。

他们绕到房子正门。随着日暮西垂,沼泽湿气益发浓重。大群蚊子在门廊阴暗处盘旋。楼下所有的暗红色窗帘紧闭。菲尔博士用手杖扯着门铃,目光打量成排的窗户。

“这个案子大有内情,”他说,“远甚于鞋子、捣蛋鬼,甚至谋杀。最让人不解的谜是老狄宾这个人。看看这个俗不可耐的玩意儿!”他敲敲房子的石墙,“这哪是一个对衣着打扮、学识涵养及言行举止百般挑剔的人的住所?他是个会雇用专门厨师为他精心烹调道地美食的美食家。怎么可能容忍住在这种房子里!他是个对酒的品味要求严苛的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瞒着别人私下痛饮,并告知门外的仆人不准任何人来打搅他。除此之外,他埋首研究之余,还会对年龄已经可以当他孙女的那些女孩想入非非。这一点太奇怪了。这种疯癫的癖好让人难以忍受,不过这是这个禁欲好色之徒最大的缺点。雅典的执政官们!——海德雷本以为这是件平凡无奇的案子。八枝宝剑才是唯一……嗯!”

大门上的嵌板以红黑桐间玻璃方格嵌成,屋内人开灯,映出诡异的光线。应门的是名瘦长男子,忧郁的鼻子高高挺着,—脸冷眼旁观无动于衷的态度。

“您好,先生?”他用鼻音说话。

“我们是警局派来的人,”菲尔博士说,“请带我们上楼——你是施托尔,对吧?”

“是的,先生,听从您的吩咐。”他说,“你们若是要看尸体的话,请走这边。”

此刻他们正在接近命案现场。修葛·杜诺范觉得恶心,不愿近距离看到狄宾的尸体。他也对施托尔带他们通过的长廊反感。没有窗户,空气中充斥着家具磨光的味道,处处透着诡秘的气氛,色泽暗沉的家具似乎没有一件看起来是磨好光的。挑高天花板上长形枝状吊灯上插两只亮度微弱的电灯泡。地板和楼梯上铺的垫子应该一度是黄色,几扇门上垂着可怕的黑色门帘。通话筒设备出现在一扇门的墙壁上;菲尔博士上楼时注意到它。

书房在房子西翼首间。施托尔忍住了开门前先敲门请示的习惯动作。

那是间天花板挑高的大房间。他们进门的正对面是一道墙。杜诺范看到通往阳台的门,如楼下大门一样,以红黑相问玻璃方格嵌成。两侧是窗户,黑丝绒窗帘已经拉开,窗外是铸铁凸栏杆。右边正面墙上有三扇窗,外形和前者相同。屋内所有的窗户都大开。

招待所周围的树丛过于浓密,透进书房里的阳光呈绿色,但大致看得出屋内主要陈设。

修葛·杜诺范永远也忘不了他目睹暴力致死的第一眼。他当时面对阳台的门,左边有一座低矮的白色大理石壁炉。被杀的赛提莫思·狄宾博士趴在离壁炉三、四尺的书桌上,他面背来客,背对壁炉。他歪在安乐皮椅上,双腿弯曲抵住椅腿,右臂软弱无力垂下,肩膀挨在桌缘,左臂横搁在记事本上。死去的赛提莫思·狄宾博士身穿着旧式高领家居便服;换上睡裤,脚穿黑袜漆皮鞋。头发梳得光整洁净、稀薄、斑白。头顶白发上秃了一小块,被射进头颅的子弹烧得灼黑。

现场景况让人毛骨悚然,屋外的鸟鸣更增添了恐怖气氛,还有只知更鸟伫在阳台栏杆顶端冷冷张望。

修葛·杜诺范想试着转移注意力,他注意到平素威严的父亲显露出人性的一面,与之前咄咄逼人的态度判若两人。修葛越想恢复清醒的判断力,就抖得越厉害。他们早晚会叫他发表意见。面对这种冷酷无情的场面,他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能保持冷静和理性。他环顾书房。窗子问的墙壁立着书架,所有的书都整整齐齐陈列在架上。屋内的东西整理得井然有序。还有张小桌,桌边挨张直靠背椅。晚餐托盘上盖块白布,旁边银盆里的玫瑰尚未凋谢。

杜诺范目光往回移,绕过桌子,看见一张面对桌子的皮椅,似乎曾经有人坐在这里和狄宾聊天。桌上的烟灰缸里,没有烟灰或烟蒂。一只金属档案柜靠在桌边,阖上的打字机摆在另一张小桌几上,旁边一只立式烟灰缸。除了角落一隅的壁灯外,书桌上方吊着一只样式简单的灯罩和强力电泡,这些就是屋内唯有的照明。一大叠干净的记事本上压着铁丝篓,里面有几捆蓝色打字纸打的打字稿,一盒钢笔和彩色铅笔、墨水瓶、一盒用回纹针夹住的邮票,一张用镶银边相框框起的女孩照片。以狄宾和来客的椅子成两点、直线延伸出去的桌缘烛台上有只点了一半的蜡烛。

对了……当时停电。修葛看到另一枝蜡烛在壁炉台上。壁炉台一侧是道帘门,另一边则是倚着两面墙斜放的书柜。他的目光不由自主转回死者头颅上的弹孔;看着这桩干净俐落的凶杀案,看到死者左手指尖手绘的纸牌若隐若现闪着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