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2页)
“灵感?”芳雷说。
“没错。就像你多年前灵机一动,一棍子敲下,换来一辈子荣华富贵。”
他的态度使得气氛瞬间充满令人不快的凉意。芳雷的声音变得高亢刺耳。他抬起手,往旧软呢外套下摆摩挲,试图安抚自己的烦躁那般。对手的技巧拙劣,却字字句句命中要害。芳雷原本细长的颈子此时伸得挺直。
“有人相信他的话吗?”他喊道。“茉莉——沛基——巴罗——你们相信吗?”
“没人相信,”茉莉正眼望着他说。“你太傻了,竟然被他唬得心神不定的,正好中了他的计策。”
申诉人转身,饶富兴趣地打量她。
“你也是吗,女士?”
“我也是?什么啊?”茉莉问,随即对自己感到莫名的恼怒。“抱歉失言,不过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
“你也相信你丈夫是约翰·芳雷?”
“我知道他是。”
“怎么知道?”
“我恐怕必须说,这是女人的直觉,”茉莉冷冷地说。“我是说,那种浑然天成的感应力总是很准确的。我再度见到他的那一瞬间我就有那种感觉。当然,我很愿意听你的各种理由,但必须是正当的才行。”
“容我问一句,你爱他吗?”
这回茉莉晒黑的皮肤泛出红晕,但她仍然用一贯的态度回复这问题。“这个嘛,这么说吧,我相当喜欢他,就这样。”
“正是。正——是。你‘喜欢’他;你会一直‘喜欢’他。你们相处得很好而且将会一直这么下去。可是你并不爱他,也从来没爱过他。你爱的是我。应该说,你爱的是源自你的童年世代、当这骗徒‘返乡’时投射在他身上的那个我的影像。”
“两位,两位!”魏凯先生说,像个面对狂暴信徒的祭司。他显得十足错愕。
布莱恩·沛基这时介入谈话,佯装轻松地试图安抚男主人。
“我们似乎做起精神分析来了,”沛基说。“听我说,巴罗,我们该拿这花前月下的话题怎么办呢?”
“我只知道这半小时过得无比怪诞,”巴罗冷冷回答。“还有,我们又偏离正题了。”
“没有的事,”申诉人跟他保证,似乎真心想要取悦于他。“但愿我的言语没有再度冒犯了谁?你应该过过马戏班的生活,你应该让皮肤磨粗些。无论如何,我恳求你评评理,这位先生,”他转向沛基。“我对这位女士的分析难道不合理?你可以持反对意见。也许你会说,既然当时的她懂得把情感投射在只是孩子的我身上,那么她应该比,嗯,玛德琳·丹小姐——在年纪上来得大一点?这是你的意见吗?”
茉莉大笑。
“不,”沛基说。“我不想表示支持或反对。我在想你从事的神秘职业。”
“我的职业?”
“你提过但没有透露的,你最初在马戏班获得成功的那项职业。我无法确定你究竟是算命师、心理分析师、记忆力专家、魔术师,或者它们的综合。在你身上可以发现这些职业的惯性动作,当然还不止。你太活跃了,不像是肯特郡本地的骗徒。你不像这里的人。总之你一来就弄得秩序大乱,而且你让我脖子发疼。”
申诉人显得十分愉悦。
“是吗?你们的确需要一点刺激啊,“他高声说。“至于我的职业,也许和你说的那些多少有点关系。但我有个不变的身分:我是约翰·芳雷。”
房间那头的门敞开,柯诺斯走了进来。
“肯尼·墨瑞先生求见,爵爷,”他说。
一阵静默。最后一道红艳的夕照穿透树林和高耸的窗台洒进屋内,映亮暗沉的房间,而后消褪成温暖沉静的光晕,恰足以照亮每个人的脸孔和形体。
在这仲夏的薄暮中,肯尼·墨瑞忆起许多往事。年轻时的他身材高瘦,身手稍显迟缓,空有绝顶聪明,却从未能够在任何领域获致成功。50岁不到,他剪得极短、有如残株的胡须和短髭已泛着灰白。就如巴罗所说,他年纪增长,在往昔亲切的好性情之外添加了几分瘦削、酸气。然而,那份好心性依然留存着,当他蹒跚踏进书房时,就从他的模样流露而出。他的眼睛就如长年生活在艳阳底下的人那样,微微斜睨着。
他停步,看着本书似的皱起眉头,然后趋近前来。对其中一位争逐爵衔的竞争者来说,墨瑞所勾起的回忆充满着对旧日时光和死去亲人的缅怀和痛楚,然而墨瑞本身却不见丝毫衰老痕迹。
墨瑞站在那里,端详着众人。他蹙着眉头,然后露出询问的表情——不改教师本色——接着将脸一沉。他的视线落在爵位现有人和申诉人之间。
“小约翰?”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