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古怪的经历(第2/3页)
“你是想知道自己的责任范围吗?”
“是的。”她回答,声音颤抖。
我忍不住要站起来,因为脑海里涌起一堆推测,那些念头可说是排山倒海而来。
“牢牢守住你手中的文件,一直到她们两人同时表达意愿,你才能交还给她们。”
“这个建议是从律师的角度来看吗?”
“是的,也是从一个平常人的角度来看。一旦对人许下了承诺,就别无选择了。如果其中之一要求你做出任何事,都属于违背当初答应要同时交还给两人的诺言。如果你因为保留文件,而引起任何人伤心或有所损失,这也并不代表你有必要放弃原先的承诺。你的责任是保存文件,发生什么事都和你无关。而且,你也无法确定她所说的话是否属实。如果你依她的指示销毁文件,你犯下的错误可能更大。因为根据你对她们的承诺,你应该保存文件,而这一点对她们两人都有利。”
“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对我来说,我觉得应该更多地考虑比较关心的那一方,特别是她们两人已经分门而居,很可能永远无法获得另一方的同意。”
“不行,”我说,“负负并不会得正,而只会错上加错,不能随意以不正当的方式牺牲公理。贝尔登夫人,你一定要将文件保存好。”
她垂头丧气,显然她本人希望让比较关心的那一方顺遂心意。
“法律这东西真的很难,”她说,“真的很难。”
“这不只是法律,而是单纯的职责归属问题,”我说,“假设现在的情况不一样。假设保留文件可以保障另一方的名誉与幸福,你的职责又是什么?”
“可是——”
“约定就是约定,”我说,“订了契约就不能擅自更改。既然已经接受了别人的信任,也做出保证,就必须加以遵守,不能违背契约条文。如果没有同时获得两人的同意而交还文件或销毁文件,等于是你自己不信守约定。”
她慢慢显露出极度忧郁的表情。
“我猜你说得没错。”她说,然后就不发一语。
我看着她的表情,心里想,换成格里茨先生或是Q,他们一定会打破沙锅问到底才肯离开座位。他们一定会追问双方的名字,问出那宝贵的文件藏在什么地方,因为她表示文件极具重要性。然而,我毕竟不是格里茨,也不是Q,只能让她继续就这个话题自己发言,直到说漏嘴让我更进一步了解内情。因此我转头,准备问她一些问题,而这时候我注意到窗外有个女人的身影,从隔壁房子的后门走出来。从她衣衫不整的外表看来,完全符合晚餐时谈到的流浪汉外形。她一走到街上便将嘴里咀嚼的干面包皮扔掉,然后走向贝尔登夫人的门前小径。她衣不蔽体,仅有的衣服破碎肮脏且在凛冽的春风中摇摆,脚上破烂的鞋子沾满公路上的红土。
“看来你有生意上门了。”我说。
贝尔登夫人似乎是从冥想中惊醒。她缓慢起身,向窗外望去,然后眼神立刻变得柔和,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可怜人。
“真可怜!”她喃喃自语,“可惜今天晚上帮不上她什么忙了。只能让她好好吃一顿。”
说完,她走到前门,绕到厨房里,不一会儿就传来一声粗鲁的长叹:“保佑你!”她一定是看到贝尔登夫人餐厅里丰盛的饭菜,才说出这句话的。
然而,她除了晚餐之外还别有所求。在不长不短的一段时间后,经我判断应该是咀嚼食物的时间,我听到她再度开口,要求让她留宿。
“夫人,谷仓也好,小木屋也行,只要能让我避避外头的风就好。”
然后她开始娓娓叙述自己贫病交加的过往,听来不禁令人心酸,所以当贝尔登夫人进来告诉我,她已经同意让她在厨房的火炉前过夜时,我一点也不讶异,尽管她先前坚决表示不留宿任何人。
“她的眼神很诚实,”她说,“而善行是我唯一能够施舍的东西。”
由于这段插曲,我们的对话也不得不告一段落。贝尔登夫人上楼去,而我则独自思考刚才对话的内容,试着决定未来行动的方向。我认为她有可能会照我说的公平原则保留文件,但也有可能受到自己情绪的牵累而销毁文件。这时候我听见她悄悄下楼,从前门出去了。由于不确信她的意图,我拿起帽子立刻开始跟踪她。她朝着大街走去。我第一个念头是,她要去邻居家或者前往旅馆。然而她缓慢的步伐很快转变为快步前行,因而确认了我的猜测——她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没多久,我经过了旅馆以及旁边的附属建筑物,然后也经过小校舍,这是村落里的最后一栋房子。我已经走到了郊外。这意味着什么?
然而她摇晃的身影仍继续赶路,身体的轮廓和紧紧包在外面的披巾和帽子越来越模糊,几乎消失在四月夜晚的黑暗中。我还是继续跟踪着,步伐踏在路旁的草地上,以免让她听到我的脚步声而回头查看。最后我们来到一座桥前,我可以听见她过桥的声音,之后便一片寂静。她已经停下脚步,显然正在仔细倾听。如果我也停下来那可并不明智,所以我尽量屈身漫步走过她的身边,不过达到某一定点时,我又停下来,回头一面走,一面密切注意她前进的身影,直到我再度来到桥上。这时她已经不见人影。
我猜想她其实已经发现了我借宿的动机,现在来个调虎离山之计,好让汉娜有机会逃脱,所以我想立刻回到不慎离开的岗位上去。但此时左边传来的一阵奇异的声音吸引了我的注意。声音的来源是桥下小溪的岸边,听起来像是陈旧的门上铰链吱嘎作响的声音。我跳过围墙,尽可能朝着声音的来源走下斜坡。四周漆黑一片,我的行动也不敢太快。这时候我开始担心白跑了一趟,没想到这时天空突然划过一道闪电,透过短暂的闪电依稀可以看到一间旧农舍。从身边的流水声来判断,农舍的位置应该在小溪边缘,我裹足不前。此时我又听见附近传来沉重的呼吸声,接着传来一阵声音,听起来仿佛有人摸索前进时踩到一堆松动的木板。我现在站在这里,透过眼前破旧不堪的门,看见贝尔登夫人站在农舍里面,手里拿着一根火柴,专注地看着周围的四面墙。为了避免惊动她,我几乎不敢呼吸,看着她抬头望向天花板。天花板老旧得只能遮住一半的天空。她也低头看着脚下的地板,而地板也和天花板一样破旧。她的视线最后停在从披巾下取出的小锡盒上。她将锡盒放在脚边的地上。一看到这个锡盒,立刻让我对她长途跋涉的举动恍然大悟。她要将自己不敢销毁的东西藏起来。我至此也总算松了一口气,正想向前一步,这时候她手上的火柴熄灭了。正当她开始点另一根火柴时,我考虑到最好现在还是不要接近她,以免让她起疑心,从而妨碍到我主要的计划。所以我决定等她走了以后,再前去取出锡盒。因此我步步为营,来到农舍旁边等她离开。如果我冒险偷看,很可能会因周遭的闪电而被她察觉我的存在。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时而漆黑一团,时而闪电乍现,气氛甚为诡异。而她还是没有出来。最后我已经不耐烦了,就要从藏身处走出来时,她走了出来,开始以蹒跚的步伐走回桥上。我认定她已经看不见我的时候,才偷偷从藏身处出来进入农舍里。里面伸手不见五指,幸好我有吸烟的习惯,和她一样随身携带火柴。我点了一根举起来,但光线非常微弱,再加上我不知道从何处开始找,所以在我还没有看清楚周围的情况前,火柴就熄灭了。我再点燃一根。这次我专注于一个地方,就是我脚下的地板,不过也在找出她藏盒子的任何迹象之前熄灭了。如今我才首度意识到眼前的困境。她大概在离开以前,就已决定要将盒子藏匿在老农舍的某一部分,而我却无从找起,只能一根又一根地浪费火柴。真的是毫无建树。在还未确定盒子在不在角落的一堆垃圾下的情况下,我就点完了十几根。现在我手里拿着最后一根。这时我注意到地板有一块破裂的木板有被人移动过的迹象。只要再多一根火柴,我就能搬开那块木板,查看下面有没有盒子,如果有的话,就可以安全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