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眼+雷公=?(第2/3页)

“相里真,请多关照。”

“我才应该请你多多指教!相里警官这么年轻就当上了刑侦中队长,真不简单呢!”

“没什么,我前五个搭档个个警衔都比我高。加油干,你也有机会!”

明明是在鼓励他,可我怎么会瞥见他的脸上有一瞬间失去了血色?是我的错觉吗?

我以为他会就此偃旗息鼓,灰溜溜地回到自己座位上,然后趁我不注意往写有我名字的纸人身上扎图钉。但是他一点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看来他这个优等生虽然看似弱不禁风,但至少在韧性这一点上,比警校期间那些被我拒绝课后邀约的男生要强得多。

“听说相里警官昨晚抓到了那个连环绑架宠物猫案件的罪犯,我对罪犯的心理画像很感兴趣,可以请教一二吗?”

“当然。”

“我不明白。为什么相里警官你会认为那是一起另类犯罪,而非出于经济动机的普通盗窃案?”

“你想说,那个少年绑架那些宠物猫是想将它们卖到饭店喽?”

“一般人不都会这么想吗?”

看来我们的大学生不仅弱不禁风,还欠缺基本的常识。

“他打破了窗玻璃——大张旗鼓地打破别人的窗玻璃,却无视桌面上的笔记本电脑,仅仅偷走一只血统不纯的宠物猫。这无论如何都不像是出于经济动机吧?”

“原来如此。”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可是你又如何推断出他是一名中学生,而不是一个成年人,比如说在上下班路过公园和住宅区时作案的上班族?”

“那是因为罪犯有着固定的作案路线,可是到了每周三和周五晚上,他的作案地点和其他日子不同。一个上班族,单单只是周三和周五晚上到别的地方兼职——这种情况很少见吧?”

“我明白了。所以才推测他可能是去老师家里补习的中学生——是这样的吗?”

“嗯,不过也可能是每周三、周五晚上和朋友到固定的场所聚会的上班族。我之所以认为学生的可能性最大,还在于罪犯遗留在作案现场的证物。”

我从桌上的文档夹中抽出一张相片,用食指推到大学生面前。相片上是一个装在透明证物袋里的手机链。附带一提,证物原件我自作主张还给了可怜的少年——还真是个同情心泛滥的失职刑警呢,相里真小姐。

“这个……好像是动漫周边产品吧?”大学生举起相片对着光端详着,“是因为会喜欢这类玩意儿的都是中学生,从而推断出罪犯的年龄吗?”

“当然不是,痴迷ACG文化的成年人也大有人在啊!”

谢谢你的赞美,现在在你的面前就是一个二十五岁的中学生。我一面不满地出声反驳,一面考虑究竟一会儿往大学生的茶杯里倒进胡椒粉还是止咳糖浆。

“仔细看这个手机链的挂钩。注意到了吗?上面有一个勒扣。这是为了防止手机链从手机上脱落而设计的。可为什么罪犯的手机链会单独遗落在犯罪现场呢?”

“我知道了!也就是说,罪犯没有手机,这样他是上班族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了!”大学生像发现新大陆的哥伦布一样兴奋地叫了起来。

“回答正确,小雷同学,Please sit down。”谢天谢地,我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充当大学实践课老师还真是累人啊!

“如果可以的话请喊我的全名。”

“Of course!”我继续扮演善解人意的单身女教师,“附带一提,犯罪心理画像不过是一个动态的侦查过程,它并不能代替证据的收集,也不能当做为罪犯定罪的法律依据。

“比方说那个手机链,犯罪心理画像只能大致地根据它对罪犯进行描述。那个手机链可能是罪犯偷来的,而它之所以没有和手机一起遗失,也有可能是罪犯羞于让异性注意到自己的手机链而不愿意挂在手机上。

“一言以蔽之,犯罪心理画像仅仅是对犯罪的行为人进行个性特征推断,它仅仅代表犯罪者的‘可能’,而非‘一定’。就好像大多数女警察为了行动方便都理着中短发——这就是女警的‘可能’,但是也不排除有某个特立独行的女警察为了蒙蔽罪犯而故意留长发,不是吗?”

“怎么感觉相里警官这些话像是为自己留长发找借口……”

大学生像个勤学好问的优等生一样,让各种各样的问题从自己的口中散溢到空气中,因此我得知他饭后刷过牙。

“话说回来,相里警官——我对那个偷猫少年的行为也十分费解,是因为心理变态吗?”

“确切地说,是反社会人格障碍的一种表现。其诱因在于罪犯小时候遭到的绑架。”

我从桌上的笔筒里抽出一支笔,在纸上写下一个英文单词——“repression”。

“根据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论,人类天生有一种逃避性心理防御机制——人会将无法接受的痛苦经历压制到潜意识深处,造成人为性失忆。这在心理学上被称为潜抑(repression)。虽然绑架案时过境迁,可那个少年并没有真正遗忘,而仅仅是将其压抑在潜意识深处。而那些发情的母猫叫声,正是开启他记忆的钥匙。”

“我还是不明白,他不是绑架案的受害者吗?为什么会反过来去绑架其他人……我是说,那些母猫。”

“我问你,如果你在看书时,发现书桌上爬过一只蜘蛛,你会怎么做?”

“赶走或者拍死它。”大学生毫不犹豫。

“哪怕你明知道这只蜘蛛不会去咬你,甚至还是一只益虫?”

他点头。

“心理学家发现,人类生来有一种无意识地将加附在自己意识表层的障碍去除的本能。譬如婴儿们往往喜欢将穿在身上的鞋袜和外套脱掉,而长大之后这种行为往往体现在排除心理的疙瘩上。比如,有些人总会无意识地拧紧别人忘记关闭的水龙头,有些洁癖患者发现贴在自己家附近的传单会感到愤怒等。轻度强迫症和莫名其妙的危机感存在于每个人心中,或多或少。”

“就像蜘蛛虽然无害,但总让人心里毛毛的,感到极不自在,所以忍不住要除去它?”

“正是如此。”我以食指凌空划了一个圆弧,“对了,你听说过加害妄想吗?”

“据说是重度被害妄想症的一种表现形式。”

“对,加害妄想是被害妄想症患者一种潜意识的自我保护形式。那个少年绑架猫的行为正是如此。因为在现实和回忆的双重刺激下,他的被害妄想越来越严重,最终他基于上面所讲的本能,主动将心理上那些让他恐惧的‘蜘蛛’除掉。这正是被害妄想症患者从一个被害者转变成加害者的心理过程。犯罪心理学家管这叫‘犯罪者的成长’。刑侦学研究这种‘Why done it’,不仅是为了抓住罪犯,更是了解所有的可能性,以防止未发生的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