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日子我迷失在回忆里
蒸汽机车需要两种截然相反的食粮,煤和水。
勒阿弗尔市郊的公墓漫起了雾气,像海浪一样缓缓涌动。
查尔斯警长点燃了一支烟,企图以此驱散寒冷。但是缥缈的烟雾在雾气中晃了晃,随即混为一团。
他瞥了一眼仍然望着纸张发呆的皮埃尔。“如果你还不明白,就去找一个木匠。我并不聪明,所以我找了一个木匠,他立刻说这种设计有问题。首先,那种形状的门把手通常都是翻转一百八十度,凹形的缺口向左,而不是像这样向右。即便按照图上的方式安装,也不会过于接近门板边缘。总之,门把手超出门板是很罕见的现象,当然,也并不影响使用……我又回到了那个被烧毁的小木屋,那个烧坏的门板不见了——大概被人弄走了。我去翻看安德烈的证词,终于发现了原先忽略的细节:进入木屋的时候他用左手推开门;然后,在试图出去的时候,用左手拉门;接着双手一起用力,直至拉断门把手……”
皮埃尔仍然一头雾水。“这有什么不对吗?既然是推门进去,自然是拉门出来!”
查尔斯狡诈地一笑。“如果他推门出来,反而能够成功!”
“不可能,我听海滩管理员说过,那扇门有门框,不是美国小镇酒吧那种自由开合的门,只能朝一个方向开。既然是推门进去,必然是拉门出来!”
“你很快就会明白……”警长又吐了一口烟圈,“既然你坚持推门进拉门出,那么我问你,用左手推门,应该用哪只手拉门?”
皮埃尔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用手比画了一下。“左手推门,证明门把手在门的左侧,门轴在右侧。站在房子内侧就应该反过来,门轴在左侧,把手在右侧,应该用右手拉门……”
“不对,不对。这是一个常见的误会。当你真的站在门跟前,你就会发现情况正相反。门把手在左侧的时候,你反而用右手推门。如果用左手推左侧的门把手,你会被迫转身,挡住自己的前进方向。拉门也是一样,如果门把手在左侧,你会用右手去拉!”
皮埃尔伸出手,反复比画,又走了几步,只得承认警长的分析有道理。
“安德烈用左手推门,证明门把手在右侧,门轴在左侧。从房子内部观察,门轴在右侧,把手应该在左侧,安德烈应该用右手拉门。但是,他说用的是左手!”
皮埃尔茫然地望着警长,一只手仍然比画着拉门的动作。
“没错,安德烈在拉门的右侧,门轴的位置!再看看那张图,把它反转过来,让门把手在门板的右侧。为什么门把手如此特殊?为什么把手的边缘超出了门框?就是为了让受力点在门轴的右侧,这样你越是用力越拉不开门,你相当于是在右侧推门!你可以想象一个跷跷板,左边的板子已经顶在了地面上,你又用力向上拉右侧的板子,那会怎样?有人故意把门把手装在相反的位置,而且特别靠近门板边缘,还搞得很不牢靠,让强壮的安德烈轻易地拉断——这样就不会有人特意把门把手安回已经损坏的门板上,更不会有人注意到在门板两侧都有钉子孔!随后,安德烈用手指去抠门缝,还是同样的道理,永远也开不了门。”
皮埃尔瞪圆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难怪……”
“我刚才怎么说的?如果他推门出来,反而能够成功!如果他想到去推那个门把手,就等于压右侧的跷跷板,就能开门;可惜他当时心慌意乱,已经顾不上多想了。”警长沉重地叹了口气,“或者尝试拉门的中部,就等于从左边跷跷板中间位置向上拉,也能管些用……制作这个机关的人非常狡猾,他故意让门把手的边缘超出门框,稍有常识的人都会认为推门将导致门把手撞在门框上,自然而然地会去拉,何况安德烈明明记得自己是推门进来的……”
皮埃尔不住地摇晃脑袋。“匪夷所思,有人挖空了心思……”
“当然,诡计成功也必须有天时地利,小木屋的特殊结构帮了大忙。如果是室内常用的门,内部门轴的一侧会有两个突出的合页轴,开门的人会有所察觉。但是那个木屋的门是类似老式栅栏门的结构,用一根长长的立柱穿在上下两个轴孔里面,而且是在房门外侧。站在房门内侧的人根本无法看到门轴,面前只是两侧对称的门板和一个具有欺骗性的门把手。安德烈被骗得很惨……”
皮埃尔思虑了片刻,终于也叹了口气。他蹲下来抚摸那块冰冷的石头墓碑。“安德烈,现在我明白了。你原本没有发疯,只不过偶尔遇到了火车上的谋杀案,随后又四处搜寻那两个凶手。于是凶手设计了诡计要害你,让所有的人都相信你发疯了,甚至相信是你谋杀了火车上的女人……我说得对吗,警长先生?”
“没错,这一系列事件的根源就是那辆火车,那个死在头等车厢的女人。”
皮埃尔猛地抬起头,几乎是凶狠地瞪着警长。“既然你知道了,为什么不去追查真正的凶手?为什么让安德烈蒙受不白之冤?”
查尔斯猛地向后退了一步,眼前的两座墓碑像两块写有罪状的审判书,消瘦的皮埃尔此刻像法官一样威严。
“人死不能复生……”查尔斯低声嘟囔着,不敢抬头看那个普普通通的工人,“何况我确实进行了调查……不过在战争期间,没有人在乎一次简单的谋杀。”他瞥了一眼左侧的没有名字的墓碑,“有安德烈做伴,她不会孤单。”
查尔斯突然环顾四周,又裹紧了大衣,跺了跺脚。没等皮埃尔反驳,他夺过皮埃尔手上的纸,急促地说:“我还要去看望检察长……”然后就仓皇地离开了墓地。
皮埃尔望着查尔斯的背影,心中满是疑惑。他为什么吞吞吐吐?为什么前一刻得意扬扬,随后又心虚地溜走?他是不是隐瞒了什么秘密?他真的要去探望自杀的检察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