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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尼·科赖提被尿憋得发慌。他死命做着深呼吸。臌胀的膀胱撑得他胃部阵阵发痛。他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科幻电影里:宇宙飞船突然失控,红色危险指示灯闪烁,一个机械声音重复着“注意,注意,本飞船三分钟后将自动炸毁。注意,注意……”。

生理需求往往总是不合时宜地跳出来,专门坏事。他忍不住想下车随便找个避光处方便一下,哪怕码头上还是路对面还有个把人影也顾不得了。他伸手关掉一直在播放蒙特卡洛电台节目的收音机,反正想听的节目已经播完了。

他的马自达车停在皮斯奇尼附近的码头上,车头正对电台所在的大楼。这会儿那里想必挤满警察,像个满是松子的松果一样。他一直坐在车里收听节目,等着杀手的电话。他的报社《法兰西晚报》里,许多同事都和他一样,现在他们可能都在网上或者天晓得什么地方疯狂搜索,试图找到点信息。而且,许多脑袋可能都正在全力以赴地破解“非人”(新闻界给他起的绰号)在广播里播放出的新信息。现在人人都这么称呼他。鬼知道记者炮制出这个名字之前,警察是怎么叫他的。

调查者用尽逻辑推理,他们则使用大胆想象。不过这两者并非彼此水火不兼容。他就是兼并两者的一个绝佳例子,至少他自己这么以为。

他旁边座位上的手机响了。铃声是他侄子硬给他从网上下载的瑞奇·马丁的音乐。他讨厌这曲子,不过他没学会怎么把它从手机上换掉。他是想象和推理大师,但是厌恶技术。他拿起手机,摁下通话键。

“喂?”

“科赖提,我是巴塞罗密。”

“什么事?”

“有线索了。好运气!我们的米兰通讯员乔治奥·卡萨尼是写这段音乐的家伙的朋友。就是非人在广播里放的那段音乐。两分钟以前,他从意大利给我们打来电话。他先告诉了我们,几分钟以后再告诉警察。”

走狗运了!但愿没人会因此送命。但愿我别尿在裤子里。

“喂?”

“曲子叫《核太阳》。写它的是个意大利人,一名叫罗伦多·布伦涅特的调音师,化名罗兰得·布伦特。听清楚了吗?”

“废话。我又不是傻瓜。把细节发短信告诉我。没准会有收获。”

“你在哪?”

“电台外面。这里处处受到监控。到现在为止还没出什么事。”

“小心点。要是警察盯上你,我们就有好事了。”

“我知道他们。”

“别冒失。”巴塞罗密简单明了地告别。

“你也一样。有什么消息立马告诉我。”

他关上电话。用英文化名的意大利调音师。一首叫《核太阳》的迪斯科舞曲。“这到底有什么意思?”

他感到膀胱又一阵刺痛,终于下定决心。他把烟头扔出窗外,打开车门闯了出去。他跑到车另一面几步远的地方,藏在离汽车有段距离的阴影里。他躲在商店关上的卷帘门旁边一块凹处方便起来,不由长出了口气,顿时感觉好像飞起来般轻松。

这种时候突然轻松,简直有种肉欲的纯粹快感。就像小时候,他和哥哥在雪地上撒尿画出图形一样。

等等,他脑袋里灵光一闪。雪地。雪地和这事有什么联系来着。他仿佛看到杂志上的一张照片,一个身穿滑雪服的男人,站在滑雪缆车边整装待发,身边站了个漂亮女孩。雪,大片的雪。他突然有了灵感,激动得几乎窒息。

妈的,是罗比·斯特里克。就是他,没错!

他的生理需求还没有完全解决,但是他已经激动得浑身乱抖,尿流被中断,他差点尿到手上。反正他已经挖掘到内情,总归要弄脏手。所以显然这根本不值得介意。不过这该死的罗比·斯特里克现在在哪?

他匆忙收拾一番,冲回汽车,一点也没注意到裤子拉链还没拉好。里尼,城里有个杀手,他提醒自己。你的裤子拉没拉好,还有谁会顾得上关心呢?

他坐下,抓起电话,给报社的巴塞罗密打了回去。

“我是科赖提。给我找个地址。”

“说吧。”

“罗比·斯特里克。罗比也可能拼做罗伯特。他住在蒙特卡洛。我们要是今晚够运气的话,可能一翻电话号码本就能找到他。否则,就想点别的办法,不过一定要快!”

“等着。”报社不是警察局,不过也有自己的路子。

等待的几秒钟仿佛无穷无尽,简直比憋尿还难受。巴塞罗密终于回到电话。

“棒极了,我的孩子。他住在阿尔贝特一世大道的一个叫卡拉维尔的公寓大厦里。”

科赖提屏住呼吸。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那里离他只有两百码。

“太棒了,我知道那个地方。保持联系。”

“里尼,我再说一遍,多加小心。不光是小心警察,非人也很危险呐。他已经杀了三个人了。”

“别尽说不好听的。我很喜欢我的皮。不过要是真像我分析的那样,我们就有大新闻可做了……”他挂上电话。

有那么一会儿,他仿佛又听到收音机里的那个声音。

我杀……

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不过他已经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顾不上任何一般的顾虑了。作为一个人,科赖提有不少害怕的事情,但是作为一名记者,他知道他的工作意味着什么,为此不惜一切代价。他总是能嗅出是否有大事要发生。一则值得追踪的新闻像牡蛎一样慢慢打开,里面没准就有珍珠。这次,真的有颗珍珠,它像鸵鸟蛋那么硕大美丽。

人人自有上瘾之事,他的瘾头就在这里。

他看了看蒙特卡洛广播电台灯光明亮的窗子。入口处外面停了不少警车。蓝色警灯闪烁着,汽车发动了。科赖提松了口气。那是每天晚上护送让·卢回家的警察。他曾经跟踪过他们几次,已经熟悉了他们的做法。他们会开到主持人家,开进大门,然后守在那里,使他们没法接触到主持人。

他真愿意支付相当于比尔·盖茨的一半家产的钱来采访这个人,不过现在这根本不可能。他的进出都被严密控制。他已经在房子门口徘徊了很长时间,终于打消了这个念头。

最近,那么多事都变得遥不可及。他想尽千方百计,想找到机会去阿富汗报道战争。他一心渴望做这事,觉得肯定能做得比任何人都好,就像他在前南斯拉夫战争中做到的那样。但是他们选择了罗丁,也许他们认为他更年轻,更愿意接受冒险吧。也许这后面还有什么机关,有什么人际关系在起作用,他对此一无所知。反正他们把他一脚踹了回来。

科赖提打开手套盒,取出尼康990数码相机。他把相机小心地放到旁边座位上,仔细检查一番,就像临上战场的士兵检查武器一样。电池充足电,备有4张128兆内存卡。如果需要的话,用它拍第三次世界大战都够了。他钻出马自达,不等锁上车门就把相机藏到外套下面,免得被人注意。他离开汽车,朝皮斯奇尼相反的方向走去。几十码远的地方,就是通往散步区的楼梯。他走到大街上,一辆没有标志的警车闪烁着警灯,开过拉斯卡塞,飞速在他前面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