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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开了,摩莱利走进没有窗户的小房间,走到弗兰克和尼古拉斯坐着的灰色塑料桌子边上。他把一包刚冲洗出来,还没有干透的黑白照片放到桌上。弗兰克拿起照片,一张张看过去,挑了一张放到桌子上,俯身把照片推向桌子那头的人。

“这里。告诉我你对这有什么看法,摩斯上校。”

瑞安·摩斯戴着手铐,对照片视而不见,一副无所谓状。他毫无表情地看看弗兰克。

“怎么啦?”

摩莱利靠在占据整面墙的单向镜子边的门上,听到这声音不由哆嗦一下。隆塞勒和杜兰德一听到又有两个新谋杀,以及逮捕了一个凶手之后,已经当即赶来总部。

弗兰克用英语继续审问,两个人快速地对话。摩莱利尽管不时听漏一两个词,还是能听出嫌疑犯有着铁一样的神经。面对证据,他表现出连冰山也会妒忌的平静和沉着。哪怕最强硬的罪犯,处在这样的情境中,也会屈服,开始又哭又闹。可是这个家伙尽管戴着手铐,还是让你觉得很不自在。他想到可怜的罗比·斯特里克不得不面对举着匕首的这家伙。这真是一桩丑恶的事情。他又想到一桩更加丑恶的事情。他想象着格里格·耶兹明被残害的可怜尸体,谋杀者出于迟来的怜悯,将它安放到床上。

弗兰克靠回椅背。

“地板上这东西看起来像具尸体,不是吗?”

“那又怎样?”上校反问。

“所以你的名字正写在尸体旁边,难道不是有点奇怪吗?”

“你能从这堆鬼画符中看出我的名字,还真有想象力。”

弗兰克把胳膊肘支到塑料桌子上。“傻瓜才看不出来。”

“奥塔伯先生,出什么问题啦?”摩斯笑了起来。“你觉得紧张了吗?”他脸上是绞刑执行者打开活动门时才会有的阴森笑容。

弗兰克则像受刑人脖子上的绳子突然断掉时一样得意地笑了。

“不,摩斯上校。昨晚的你才有必要紧张。我看到你在吉米舞厅前和斯特里克说话,那时我们正赶去找他。你一看到我们就溜了,不过溜得并不够快。要是你愿意,我就给你描述一下后来发生的事情。你观察着他的房子,一直等到我们都离开。然后你看到斯特里克的女朋友也走了。你上了楼。你们发生了争论。这可怜的家伙想必神经受到刺激,你也一样。你们俩打了起来,你刺中了他。你以为他死了,匆忙离去,他则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在地上写下你的名字。”

“奥塔伯,这些都是幻觉,你知道这一点。我不知道你吃的是什么药,但是你肯定吃多了。你肯定还不了解我……”摩斯露出冷酷的眼光。“要是我决定对谁下刀子,我走以前一定会确定他死了……”

“也许你不像过去那么有把握了,摩斯,”弗兰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好吧,我觉得这会儿我有权利在律师到来前保持沉默。欧洲人都是这么做的,不是吗?”

“当然,如果你想要律师,你有权利要一个。”

“那好。现在你们都请走吧。我不想说话了。”

摩斯宣布了决定。他瞪着镜子里的自己走起神。弗兰克和于勒互相看看。他们从他嘴里再也撬不出什么东西。弗兰克收起桌上的照片,他们站起来朝门口走去。摩莱利打开门,让他们出去,跟在他们后面也出了房间。

在另一间房间里,隆塞勒和杜兰德都怒火冲天。隆塞勒转头对摩莱利吩咐,“请离开我们一会儿,警长。”

“是。我去买些咖啡吧。”

摩莱利离开房间,留下他们四个人。他们透过镜子看着摩斯,后者正像个落入敌手的士兵一样,安坐在房间中央。

瑞安·摩斯上校,美国军人,编号……

杜兰德冲他的方向点点头说,“嘴硬得很啊。”他指的是审问。

“不止如此。他还清楚地知道自己有各种可以利用的关系。不过哪怕他和上帝有关系,这次他也逃脱不了。”

首席检查官从弗兰克手里拿过照片,又研究一遍。

照片上是斯特里克的尸体,它躺在卧室的大理石地板上,右胳膊向右撇着,手按在地上。死亡来临时,他的中指还在写着“瑞安·摩斯”的字样。

“有点模糊嘛。”

“斯特里克奄奄一息,左胳膊断了……”他指着那条不自然弯曲的胳膊。弗兰克想起他和摩斯打架时,后者表现出的腕力。他亲自尝过它的滋味。他非常清楚掰断一个人的胳膊并非易事。“我们在斯特里克的房子里找到一些他打网球的照片。他显然是左撇子。他却在用右手写字,这是他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所以字迹不太正常。”

杜兰德仍旧迷惑地看着照片。

弗兰克等了一会儿。他看看于勒,后者正默默靠在墙上,也在等待结果。杜兰德定了定神。他不再绕圈子,而是直入主题,仿佛他研究半天照片后,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话。

“这件事已经带来了巨大恶果。外交部很快也要介入此案,听起来好像又一场方程式赛车要拉开序幕了。现在,我们只抓到了摩斯上校。要是我们真的指控他,就必须找到明确证据,免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说实话,非人案件已经让我们丢够脸了。”

杜兰德想要强调的是,对杀害罗比·斯特里克的罪犯的及时逮捕,并没有改变他由格里格·耶兹明谋杀案得出的个人看法:这是对负责调查此案的公国警察脸上的又一记耳光。弗兰克的存在仅仅代表调查伙伴之间的合作关系,主要的责任还是落在摩纳哥保安局身上。他们在报纸大标题上和电视评论中饱受羞辱。

“至于摩斯嘛,”弗兰克耸了耸肩,“显然要看你怎么处置他。要是算得上数的话,我的意见是我们有无数证据表明应该继续追踪他。我们已经有证据表明瑞安·摩斯认识斯特里克。我昨晚在吉米舞厅前面亲眼看到他们在一起说话。照片上有他的名字。我们还需要什么……”

“帕克将军呢?”

早上他们赶到博索莱依逮捕上校,弗兰克也在场。他们走进帕克一家租的房子的院子,弗兰克一眼就注意到,除了一些小细节之外,这幢建筑与让·卢住的那幢完全一样。他暗暗记下这点,不过后来的事让他无暇顾及它。他本以为将军会大闹一场,没料到他低估了后者。帕克冷静地接受了一切。他衣着笔挺地迎接他们,好像预料到他们会来。他们说完来意,他仅仅点点头,叫来了摩斯。摩斯见到来逮捕他的警察们,像琴弦一样绷紧身体,朝老家伙询问地看了一眼。等您的命令,长官。

弗兰克怀疑要是帕克一声令下,摩斯说不定会突然进攻这些来逮捕他的人。将军仅仅难以察觉地摇摇头,摩斯绷紧的身体突然松弛下来。他伸出双手,一言不发接受了羞辱的手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