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平静的航行

风从西南方吹来,温和中夹杂着凛冽。福特尔夫妇在主甲板上散着步,借以消化掉一等舱餐厅里提供的丰盛的早餐(福特尔错误地要了两分烤羊肉片与熏肉〕。这对夫妇发现没有什么比这清新而寒冷的早晨更令人感到愉快的了:水平线在稍稍褪色的蓝天下恣意舒展着,大海闪动着蓝灰色的光芒,几片毛绒绒的白云在天空中徜徉。

“我希望我做了正确的事情。”福特尔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说,他穿着长大衣。

梅尔裹在她的水獭皮大衣里,用两只手抱着她丈夫的右臂。“我知道你做的没错,亲爱的,即使你做的不对——你由于同情而犯错误……也没有什么好责备的。”

“好吧,等着看看船长对我的建议会是什么态度。”

“他当然会表示赞同。”梅尔说。

当他们散步时,他们看到了他们正在谈论的那个男人,史密斯船长,他正在视察他的船,那是海上所有客船上的一种神圣的仪式。史密斯船长穿着白制服,胸前挂着勋章,袖口镶着金边儿,率领着由他各部门的首领组成的仪仗队——大副,首席工程师,主要乘务员,事务长,甚至还有老奥罗夫林医生。他们都穿着制服,从主甲板到锅炉房,从船头到船尾,每一个可疑的角落,每一道缝隙,都逐一检查了一番。

只有福特尔知道,为什么今天早晨的视察比平时晚了半个小时。在通常情况下,史密斯船长总要在上午十点钟的时候率领他的署下视察轮船,在十一点钟的时候举行教堂礼拜活动,这是他雷打不动的习惯。

但是,今天他晚了半个小时,只因为他要与福特尔与伊斯美开一个小会,这是伊斯美要求召开的。

“我已经告诉了史密斯船长昨天晚上在读写室里发生的事情。”伊斯美说,他的嘴角由于激怒而扭曲,这使他的胡子可笑地抖动起来。

这三个男人再次坐在舵手室旁边史密斯船长的客厅里的圆桌前,一个乘务员为他们端来了咖啡与茶——福特尔要了咖啡,他一边往咖啡里加奶油与搪,一边搅拌着咖啡——伊斯美与史密斯船长要了茶,然而他们一口都没有喝。

“真的?”福特尔夸张地耸了耸肩,“那可是夜晚的娱乐活动。”

“我不这么认为。”伊斯美说。

史密斯船长开口了:“从伊斯美先生告诉我的情况看,我猜您已经找到了我们要找的凶手。”

福恃尔与史密斯船长之间有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船长早已知道了福特尔的计划,并对此表示赞同,他甚至还为福特尔安排了降神会使用的读写室。但是伊斯美没有发觉这一点,福特尔很高兴为史密斯船长掩盖这一切。

船长接着说:“然而,伊斯美先生说昨天夜里,当他事后找到您时,您拒绝证实您的发现。”

“说得对。”

船长皱起了眉头,“您是说您的确找到了杀人凶手?”

“我是说我的确拒绝去证实布鲁斯的怀疑。”

伊斯美拍了一下桌子,桌子上的咖啡杯与茶杯都弹了起来,溅出了一些液体。“如果我们有个凶手在船上,我们必须行动起来,立刻行动起来。”

福特尔喝了一口咖啡,然后越过杯口微笑着望着他,“为什么?因为现在艾斯特、古根汉姆与其他社会名流都清白了——有问题的只是一个保姆——这不会那么令人难堪?"

伊斯美拉长了脸,厌恶地抱起双臂,“我不能忍受您的侮辱,福特尔。”

“好吧,那么,”福特尔说着,放下咖啡杯,站了起来,“我为什么不离开,去干我自己的事呢?”

“先生,”史密斯船长说,伸出手拉住福特尔的手臂,“请坐下,先生,让我们别再意气用事,把注意力集中在事实上。”

“好吧,”福特尔叹了口气,耸耸肩,又坐回到椅子上,“事实是,如果船上有任何一名凶手——即使这名凶手不是社会名流——这也会为您这艘巨轮的处女航抹黑,布鲁斯……还有您的最后一次航行,船长。”

“也许是这样,”史密斯船长叹息了一声,“我们有两具尸体,没有办法把他们藏到地毯下面去。”

福特尔向前探了一下身,抛开了他那种随意的慢不经心的语调,换上了一种严肃的口气,“那个姑娘,艾丽丝·克利沃,是出于自卫,克莱夫顿想要强奸她……”

“什么?”伊斯美叫了起来,眼睛睁大了。

“……而且,后来克莱夫顿的同伙罗德也因同样的原因粗暴地对待她。”

史密斯船长皱起了眉头。“说得详细一些,先生。”

福特尔把情况详细地说明了一番,只是省略掉了艾丽丝·克利沃从克莱夫顿的梳妆台上偷钱的事儿,这些钱当中或许就有伊斯美付给那个敲诈者的勒索费,福特尔猜测着。

“我同情这个女人的遭遇,”伊斯美说,他的关切看上去像是发自内心的,“但这不是我们说了算的事情。也许在某种情况下,她能得到赫免。”

“我不这样认为,”福特尔说,“她有着那样一段历史,您能想象得出那些敏感的新闻界会怎样借此大作文章吗?‘婴儿杀手再次行凶——在泰坦尼克号上!’这也许会为您的船只起到很好的宣传效果。”

“我的上帝,”伊斯美说,“如果我们不揭发这件事,还会有孩子被她蒙蔽!”

“她已经答应船一到港口,就离开爱里森一家。”

“福特尔先生——您为什么要为这个女人开脱?”史密斯船长问。

“因为这是基督徒应该做的事情。我意识到这是一艘英国船,而且我们正行驶在北大西洋当中,先生们,在这里,我们对自己有司法权,让我们暂且行使一下司法权,不要把这个女孩交到腐败的纽约警察与饥饿的新闻记者手里。让我们给这个不幸的女孩一个机会,正如我的祖国给那些移民们一个机会一样。”

“我看不出来我们怎么能够做到这一点。”伊斯美说,他绞着双手,显然希望他能够做到这一点。他那苍白的脸色表明他已经开始考虑到一旦这件事暴露出来,那些堕落的新闻界会给他的轮船造成怎样的影响了。

“不论你们决定怎么办,”福特尔说,“我都建议你们毁掉那两个勒索者收集的证据。”

伊斯美第一次大笑起来,但是他的笑声中并没有喜悦的意味,“见鬼,先生!早些时候,您还固执地要求我们‘不要’毁掉这些东西。”

“早些时候,我以为它们会成为证据。”

“它们是证据。”史密斯船长提醒他们两个人。

“说对了,”福特尔说,“一旦它们落入到那些纽约警察的手中,它们就会成为玷污您一等舱乘客的名誉的证据。你们读过那些东西吗,先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