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利交接后的另一只靴子

按照三个人制订的计划,张雨齐把家里事处理了一下,就上班去找刘学恭。

家里其实也没有什么可处理的,曹姐听说张咏琳去山里休养了,只嘟囔了一句:“你说本来就病怏怏的,出门也不多带几件衣服。”

张咏琳本来身体不好,她前天已经跟公司打过招呼,说休息几天。张雨齐跟刘学恭报告说昨天把姑妈送到山里静养,可能一时半会都回不来时,也顺便替倪可欣请了假,说她在那边陪几天再回来。刘学恭倒没有特别惊讶,连何德军和陈平也都认为张咏琳最近太操劳,哮喘又是她的老毛病,犯过好几回了,是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只是公司正是要紧关头,这个时候董事长病倒,可真是让人着急。

张雨齐也不能跟何德军和陈平再隐瞒自己的身份了,他向两个叔叔道了歉,说姑妈想让他锻炼锻炼,就没有声张,不是故意在两位叔叔面前隐瞒了身份。

两个人都哈哈大笑,何德军还对老刘说:“我说什么来着?这小子一出现我就说这是不是永琛大哥那个儿子呀,估计了一下年龄,也差不多嘛。对不对老刘,我是不是说过这话?”

刘学恭笑了笑,说:“这应该是咏琳的鬼主意,磨炼磨炼他呗,行了,一会儿跟我们去开个会,跟公司的高管都认识一下,见个面。”

小道消息的传播比细菌都快,张雨齐从三十楼下来的时候,几乎全公司都知道了二十九楼那个忧郁帅气的实习生原来是老董事长的儿子,张家的唯一继承人。

难怪刘一璃整天像个跟屁虫似的跟人家混呢,原来早知道他是谁呀,老板这是一举两得呀。每个公司都会有些喜欢搬弄是非的人。

胖刘看到张雨齐,有些不好意思,说:“真没想到,你竟……嘿嘿,”她笑了笑,扭捏地说,“以前有怠慢您的地方,多担待呀。”

张雨齐冲胖刘笑了笑,说:“这不外道了吗?你还是我师傅呢,永远是我爱戴的刘姐呀。”说得胖刘脸都红了。

二十九楼的其他人也过来与张雨齐打招呼,刚说了没几句,就接到通知,让张雨齐到三十楼开会。

集团的董事和高管坐了满满一会议室,看见张雨齐进来,刘学恭冲他招招手,让他坐在自己边上。

张雨齐的事公司里已经在传了,会议室的人有认识他的,也有不认识的,但刘学恭让张雨齐坐在了张咏琳平时坐的位置,不少人心里就明白了,也有一头雾水的,不免交头接耳起来。

会议是由刘学恭主持的。公司的高层会多数情况下也都是刘学恭主持。

刘学恭先给大家通报了张咏琳董事长由于生病,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希望大家工作要一如既往,不要有任何松懈。说着,他拿出了一个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来,说:“这是临时召集的会,会前也与何总、陈总交换了意见。”他说着,冲何德军、陈平看了看,两个人也都点点头,显见三个人提前商量过了。

见两个人都没有异议,刘学恭接着说:“咏琳董事长生病,虽然前天她就请了假,说休息一下,也没想到这次还到山里去静养,看来一时上不了班。这也算是突发事件,大家也知道,她哮喘这个病呢,也有时日了。上次她犯病时,就写了个东西,当时老何、老陈都在场,现在,既然这个情况事发突然,看来就需要用到这个应急措施了。”刘学恭抬起脸,用眼睛环顾了一下所有支起耳朵的人,然后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顿念道:

董事会:

我如因病或其他突发情况无法履行职责时,可由张永琛之子张雨齐代我行使职权并承继张永琛及我在永惠集团所拥有的所有权益。

特此

张咏琳

落款时间却是几个月之前的。

永惠集团一直是纯私人企业,股权分属张永琛和张咏琳,连刘学恭都不持有股份,所以,股权结构比较简单。大家心里也很清楚,张咏琳指定张雨齐承继她和张永琛的股权,那就预示着,这个年纪轻轻的人,将成为这个几十亿资产家族企业的所有者。

刘学恭念完张咏琳的这个字条,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大家面面相觑半天,不知道谁带头鼓了一下掌,刘学恭觉得这个时候鼓掌其实并不是很妥当,但既然掌声已经响起来,他也只好跟着拍了几下。

掌声稀稀疏疏停下后,大家的眼睛都自然看向张雨齐。这个时候,张雨齐是需要站起来讲几句的,或慷慨激昂,或谦冲自牧,至少也要表示一下对大家多年奉献公司的感谢、对公司未来的信心。刘学恭也是一脸慈爱地看着张雨齐,眼光里有鼓励,也有期望。

众目睽睽中,张雨齐还是站了起来。

张雨齐站得其实蛮勉强的。

姑妈的这个字条实在大出他的意外,他内心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几次与姑妈沟通、谈判甚至央求,核心焦点不就是永惠的所有权吗?他不是也答应只要姑妈把永惠交给他,他保证不再提车祸事,而且照顾姑妈颐养天年。

可姑妈不光冷冷地拒绝了,而且根本不容张雨齐争辩,还动了手,把他的脑袋打了个大包,让刘一璃心疼不止。

可是,那个时候,她已经写好了这个字条。

他实在想不明白,姑妈为什么宁可与他翻脸,也不向他透露半分。

早知道有这样的一个字条,他又何必对姑妈苦苦相逼?

张雨齐是淡泊名利、超凡脱俗的,至少刘一璃是这样认为的。

张雨齐也常把“莫言名与利,名利是深仇”“草色人心相与闲,是非名利有无间”挂在嘴边,并以清高散淡自诩。

对这些刘一玻并不以为然,他认为追逐名利是人的本性,陶渊明号称不为五斗米折腰,要是十斗呢?一百斗呢?说不定他已经匍匐在地了。

没有人能抵抗得住利益的诱惑,一些人能在名利前保持淡定,那是他有更大的期许,利益大到超出他的期许,没有不迷失的人。

刘一玻的话对张雨齐还是有很大触动的,他确实也想过,如果姑妈真的把永惠交给他,他会原谅姑妈,对车祸的事情既往不咎的。

三个人热烈讨论的时候,倪可欣总是用手托着下巴,抿着嘴笑着听,她对于这样的讨论从来都不置一词。

张咏琳写的字条就放在张雨齐眼前的桌子上,字写得灵动潇洒、雄劲有力,一如姑妈的为人。看着字条,张雨齐的内心瞬间就崩溃了,泪水夺眶而出,他甚至不能止住自己的悲声,在众目睽睽之下放声大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刘学恭看了看何德军,何德军摇了摇头,又看了看陈平,陈平依然一脸铁青,面无表情。看张雨齐竟然在这样的场合下不顾形象地涕泗横流,刘学恭的眼神就像看到了鲁迅笔下的阿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