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莉亚·威廉姆斯的叙述(第2/3页)

我对克雷尔先生感到非常非常愤怒。他怎么能允许这个姑娘在她妻子自己的客厅里侮辱她呢?他要是想和这姑娘私奔,就带着她远走高飞好了,无论如何也不该把她带到他妻子的房子里来,还纵容她如此目中无人。

不管克雷尔太太当时心里有多难受,她还是不失体面。而恰在此时,她丈夫走进屋来,她立即向他求证。

不出意料地,他对格里尔小姐很恼火,怪她不经考虑地闹到这般田地。就算别的都不提,至少也让他处于一种很不利的境地,而男人是不喜欢处在不利境地的。这会让他们感到颜面尽失。

他一个大男人站在那里,看上去就像个淘气的小男生一样,愚蠢而局促不安。他的妻子此时完全占了上风。他只能傻乎乎地小声嘀咕着说是真的,但他本意并不想让她用这种方式得知。

我从来没见过她像那次那样鄙夷地看着他。接着她高昂着头走出了房间。她是个美丽的女人,比那个妖冶的姑娘不知道要美多少倍,她走起路来就像个女皇一样。

我衷心地希望埃米亚斯·克雷尔会遭到惩罚,为他所展现出的这种残忍无情,以及他对一个坚忍高尚的女人所施加的侮辱。

平生第一次,我试图要对克雷尔太太说一说我心里的感受,但她制止了我。

她说:“我们必须尽力表现得一如既往。这是最好的办法。我们都要去梅瑞迪斯·布莱克家喝茶。”

然后我对她说:“克雷尔太太,我觉得你太了不起了。”

她说:“你不知道……”

接着,就在即将走出房间的时候,她又转回身来吻了吻我,说道:“你对我来说真是莫大的安慰。”

然后她回了自己的房间,我想她哭了。我再次看见她是他们大家准备出发的时候。她戴着一顶宽檐儿帽,遮住了脸——这顶帽子她几乎从没戴过。

克雷尔先生显得心神不宁,但还是努力硬着头皮撑着。菲利普·布莱克先生尽量装作若无其事。那个格里尔小姐看起来就像一只得到奶油罐子的猫似的,一副自鸣得意的样子!

他们一起动身,在大约六点钟的时候他们回来了。那天晚上我再也没找到机会单独见克雷尔太太。吃晚饭的时候她非常安静沉着,饭后早早就上床休息了。我想没有人知道她究竟在忍受着怎样的痛苦吧。

那个晚上被克雷尔先生和安吉拉一直没有间断过的争吵占据了。他们又搬出了那个老掉牙的上学问题。他的脾气很急,烦躁不安,而她则难缠得出奇。本来整件事情已经安排妥当了,她的装备也都置办齐了,看起来再就这件事争论没有任何意义,她却突然又开始为此抱怨不已。我毫不怀疑,她也感觉到了空气中那种紧张的氛围,这种气氛跟对其他所有人一样也对她造成了影响。恐怕我也是太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之中了,要不然我本该去试着制止她的。这场争吵最终是以她将一个镇纸扔向克雷尔先生,然后冲出房间而告终。

我追着她出去,严厉地告诉她,我为她小孩子般的行为感到羞耻,但她的情绪依然处于失控中,我想最好还是让她单独待一会儿。

我有些纠结是否应该去一趟克雷尔太太的房间,但最终我想那也许会打扰她,使她更加烦恼。自那之后,我就一直希望当时要是克服了自己的羞怯,坚持让她和我谈谈该有多好。如果她和我谈过,结局可能就会完全不同了。你也知道,她没有一个可以倾吐的对象。尽管我很欣赏有自制力的人,但我也必须很遗憾地承认,有时候这会走到另一个极端。让感情得到自然的宣泄应该更好吧。

我回房间的时候碰上了克雷尔先生。他跟我道晚安,但我没有理他。

我记得第二天早上天气非常好。想必在周围如此安宁的环境下,一觉醒来会产生一种感觉,那就是每个人都一定不会再做傻事了。

我在下楼吃早饭之前先去了安吉拉的房间,但她已经起床出去了。我捡起一条她扔在地板上的破裙子带下楼,准备叫她早饭以后去补一补。

然而,她已经从厨房拿了面包和果酱出门去了。于是我自己吃完早饭以后就出去找她。我说这些是为了说明那天早上我为什么没有更多地和克雷尔太太在一起。可是当时我觉得去找安吉拉才是我的职责所在。她很淘气,非常固执,死活不愿意补她的衣服,在这个问题上我可没打算迁就她。

我发现她的游泳衣不见了,于是就去海滩上找她。不过无论是水里还是岸边的石头上都没有她的踪影,所以我想她也许去了梅瑞迪斯·布莱克先生家,他们俩可是忘年交。因此我又自己划着船到了对岸继续找她。最终我也没找到,只得空手而归。回来的时候我看见克雷尔太太、布莱克先生和菲利普·布莱克先生都在阳台上。

那天早上天气很热,尤其是在背风的地方,好在屋子和阳台还比较阴凉。克雷尔太太提议说也许他们会想要喝些冰镇啤酒。

屋子旁边有一个维多利亚时期搭建起来的小温室。克雷尔太太并不喜欢它,没有用它来种植物,而是把它改造成了一个类似酒吧的地方,在架子上存放各种杜松子酒、苦艾酒、柠檬汽水、姜汁啤酒等等,此外还有一个小冰箱,每天早上里面都装满冰块,总是会冰镇着一些啤酒和姜汁啤酒。

我跟着克雷尔太太一起去那里拿啤酒。安吉拉就在冰箱旁边,正从里面拿出一瓶啤酒。

克雷尔太太走在我前头,她说:“我要一瓶啤酒,拿下去给埃米亚斯。”

现在已经很难弄清当时我是否应该有所怀疑。我几乎可以肯定她说话的声音完全是正常的。但我也必须承认那时我的心思都放在了安吉拉身上,而不是她。安吉拉站在冰箱旁边,我很高兴地看到她红着脸,显出愧疚的样子。

我严厉地批评了她,让我意外的是她竟然出奇的温顺。我问她到哪儿去了,她说她去游泳了。我说:“我在海滩上没看见你。”她笑而不答。我又问她她的毛衣上哪儿去了,她说肯定是落在海滩上了。

我说起这些细节,也是为了解释清楚我为什么会让克雷尔太太自己把啤酒送去了巴特利花园。

那天上午后来的事情在我脑中基本是一片空白。安吉拉拿来了她的插针垫,乖乖地补起了她的裙子。我记得我应该也缝补了一些家里的床单桌布之类的东西。克雷尔先生没有上来吃午饭,我很庆幸他至少还算是识大体的。

午饭以后,克雷尔太太说她要去巴特利花园。我想去海边把安吉拉的毛衣捡回来,我们便一起走下去。她进了巴特利花园,我正继续往前走,就被她的喊声叫了回来。正如上次你来看我的时候我告诉你的那样,她吩咐我上去打电话。我往上走的半路上碰见了梅瑞迪斯·布莱克,接着我就返回了克雷尔太太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