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第2/2页)

“然后,他就会告诉她实情,告诉她他们之间的关系结束了。他从来都不是个会为此感到良心不安的人。

“我想,他一开始确实努力过,不想和埃尔莎纠缠不清。他警告过她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她不肯听,反而还迎上前去,去迎接她的宿命。对于像克雷尔这样的男人来说,女人只是些玩弄的对象而已。如果你问他的话,他可能会轻描淡写地回答说埃尔莎还很年轻——她很快就会缓过劲儿来的。这就是埃米亚斯·克雷尔的思维方式。

“事实上,他的妻子才是他唯一在乎的人。他并不特别担心她,她只需要再多忍上几天就好了。对于埃尔莎口无遮拦地把什么事情都说给卡罗琳听,他感到很生气,但他依然很乐观地认为这一切都‘没什么了不起’。卡罗琳肯定还会像以前每一次那样原谅他,而埃尔莎呢——埃尔莎也就只能‘将就着忍了吧’。对于一个像埃米亚斯·克雷尔这样的男人来说,生活中的问题就是这么简单。

“但我想,在最后那天晚上他真的开始担心了。是为卡罗琳,而不是为埃尔莎。也许他去了她的房间,而她拒绝和他说话。不管怎么样,经过一个不眠之夜,早饭后他把她叫到了一边,把实情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他确实迷恋过埃尔莎,不过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一等那幅画画完,他就决定不再见她。

“作为回应,卡罗琳·克雷尔气愤地大喊:‘你和你那些女人!’你们看,这句话把埃尔莎和其他那些女人,那些已经各走各路的女人们归为一类了。而且她又愤愤不平地加上一句:‘哪天我一定要杀了你。’

“她气坏了,对他的冷漠无情,以及他对那个姑娘的残忍深恶痛绝。当菲利普·布莱克在大厅里看见她,并且听见她自言自语嘟囔着说‘太残忍了’的时候,她心里想着的其实是埃尔莎。

“而说到克雷尔呢,他从书房走出来,看见埃尔莎和菲利普·布莱克在一起,于是就粗鲁地命令她继续下去摆姿势。他不知道的是,埃尔莎·格里尔刚才就坐在书房的窗户外面,把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她后来写给我的那份记录中关于那段对话的内容并不真实。别忘了,那只是她一个人的说法。

“想象一下吧,当她听到事实真相以那样一种残酷的方式说出来的时候,该有多么震惊!

“梅瑞迪斯·布莱克已经告诉我们了,在之前一天的下午,他等卡罗琳从实验室里出来的时候是背对着房间站在门口的。他当时正在和埃尔莎·格里尔说话。那也就意味着她是面向着他的,她可以越过他的肩膀看到卡罗琳正在干什么,看得一清二楚——而且她也是唯一可能做到这一点的人。

“她看见卡罗琳偷拿了毒药。她当时什么都没说,但当她坐在书房窗外的时候她回想起来了。

“埃米亚斯·克雷尔出来的时候,她借口说想要去拿件毛衣,接着就去了卡罗琳·克雷尔的房间找毒药。女人知道女人喜欢把东西藏在什么地方。她找到了装毒药的瓶子,把里面的液体吸到了一个钢笔的墨水囊里,同时非常小心地既没有蹭掉上面的指纹,也没有留下自己的。

“然后她再次下楼来,跟克雷尔一起去了巴特利花园。毫无疑问,她马上就给他倒了些啤酒,而他也一如往常地一饮而尽了。

“与此同时,卡罗琳·克雷尔的心里也是翻江倒海。一看到埃尔莎回屋去(这次是真的去取毛衣了),卡罗琳立即来到巴特利花园找她丈夫谈这件事。他的所作所为令人不齿!令她无法忍受!这对那个姑娘来说简直太残忍太无情了,让人难以置信!而埃米亚斯因为受到了打扰也烦躁起来,说事情已经定下来了——等画一画完,他就会让那姑娘收拾东西走人!‘事情已经定下来了——我会让她收拾行李的。我告诉你了。’

“然后他们听见了布莱克兄弟的脚步声,接着卡罗琳走了出来,稍微有些尴尬,嘴里嘟囔着一些关于安吉拉啊,学校啊,还有好多事情要做之类的话,于是两兄弟很自然地就把这些联系起来,认定他们听到的谈话是和安吉拉有关的,而那句‘我会让她收拾行李’也就变成了‘我会帮她收拾行李’。

“此时埃尔莎手里拿着毛衣,沿着小路走下来,泰然自若,面带微笑,再一次摆好了姿势。

“无疑她已经料定卡罗琳会受到怀疑,因为毒芹碱瓶子会在她的房间里被发现。而现在卡罗琳带了一瓶冰镇啤酒下来,并且给丈夫倒了一杯,这让她觉得自己已经完完全全地胜券在握了。

“埃米亚斯一口喝了个精光,做了副苦相,说道:‘今天所有东西都这么难喝。’

“你们还没看出来这句话别有含义吗?所有东西都难喝?说明在喝下这杯啤酒之前他还喝过什么别的难喝的东西,他的嘴里还有余味。此外还有一点,菲利普·布莱克提到克雷尔有点儿踉踉跄跄,还纳闷‘他是不是已经喝多了。’其实这轻微的踉跄正是毒芹碱起效的最初表现,那也就意味着,在卡罗琳拿给他冰镇啤酒之前的一段时间,他已经服下了毒芹碱。

“接下来埃尔莎·格里尔继续坐在灰墙之上,一边摆着姿势,一边活泼自然地和埃米亚斯·克雷尔说着话。她必须尽可能地拖延时间,不让他起疑心,直到毒性发作无可挽回。不久她又看见梅瑞迪斯坐在上面的长椅上,于是向他挥挥手。由于他在那里,她必须表演得更加认真严谨了。

“而埃米亚斯·克雷尔,这个痛恨生病且不愿为之屈服的男人,仍然在固执地作画,直到四肢已经不听使唤,话也说不清楚的时候,才无助地瘫倒在长椅上,但此时他的头脑依然是清醒的。

“从屋子那边传来了午饭的铃声,梅瑞迪斯从长椅上站起身,走下来到巴特利花园。我想就在那片刻之间,埃尔莎离开了她坐的地方,跑到桌边,把最后的几滴毒药加进了最后那杯原本清白无辜的啤酒里。(她在回屋的路上把那个滴管处理掉了——把它弄了个粉碎。)然后她在花园门口迎上了梅瑞迪斯。

“刚刚从树荫里走出来的时候总是会有些晃眼。梅瑞迪斯并没有看得很清楚——他只看到他的朋友四肢伸开地躺在那个熟悉的地方,看到他的眼睛从画上移开——用梅瑞迪斯的话来形容就是目露凶光。

“埃米亚斯到底能知道或者猜到多少呢?他的意识中究竟明白了多少我们不得而知,但他的手和他的眼睛是忠实的。”

赫尔克里·波洛指着墙上的那幅画。

“我第一眼看见这幅画的时候就应该知道。因为这是一幅非同凡响的作品。这是一幅被害者为凶手画的像,画的是一个姑娘看着她的爱人在眼前死去……”